渤海海面,一艘乌篷船正沿着海岸线艰难地向北。
海风飘忽不定,所以必须要时刻留意船体的状态。
毕竟是一艘内河运输用的小舟,即便是贴着海岸线航行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范勇一个人在船尾,后背倚靠在船舵上用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舵把,神情木然地看着远方逐渐消失的榆林铺战场。
乌篷船的内部,溥仪佝偻着身子同样呆愣地看着前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最后关头会有人来救他逃生。
他蜷缩着身体在船房里紧裹着一张毛毯,尽量把全身尽可能多的地方裹在毯子里,斜倚着篷口渐渐睡了过去。
波涛阴晴不定,但海面整体呈现一片静谧,乌篷船如同航行在一张柔软的毯子上。
这条乌篷船是托亚哈娜给范勇预备的应急方案。
在这个最后的应急方案上,仅仅是告知了范勇在某处岸边会有一条船。
至于是什么船,即便是托亚哈娜本人也不清楚,范勇也只是凭运气找到了这条生路。
彼时在制定这些隐匿行动时,还需要骗过层层的眼线,暗卫之中,真正同粘杆处有联系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范勇看向了乌篷船甲板上一滩凝固的紫黑色血迹,不由得咂吧了一下嘴。
“几钱银子的运输费,你拼什么命呀。”他低声向那摊血迹说道。
自从战事再起,整个复州卫的农会都被动员了起来。
十几万家里分到土地的农渔民推着家里的独轮车,架着自家的,舢板,渔船,担负起了大量的后勤运输工作。
而每一单的运输任务,黑旗军都会根据距离和重量给参与后勤输送的百姓以不同数量的银钱,粮食补贴。
众多的运输单子里,便混进了一个奇怪地单子:
榆林铺战场的侧后方沿海乱石滩,十石粮。
而后十石粮就变成了范勇和溥仪,而倒霉的船夫,则被范勇亲手喂了海龙王。
过去的半夜,对乌篷船上的两人都感到刻骨铭心。
从战场上后金军大声呼喊着火折子开始,粘杆处便发动了对黑旗军孤注一掷的刺杀行动。
结果却因火折子本人的犹豫不决而失败。
溥仪猛地惊醒,一身地冷汗让他觉得双脚几乎就要失去知觉,想要起身活动一番,却被摇晃的船身晃地失去了重心,便只好重新坐到了船篷里。
这时范勇开口道:
“你知道么,那个船夫送一趟粮食,陈楚给他往返三钱银子。这放在以前,那已经够咱们这些穷泥腿子一家四口半年的开销了。”
“才三钱银子?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溥仪咂吧了一下嘴。
“爷以前吃一颗鸡蛋就要十两纹银,那老东西宁肯要那些黑匪子的三钱银,也不肯要咱大金国的五两金,真是蠢货。”
他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
范勇咧嘴笑了笑,他好像觉得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好像加入了他们。
“他们分地分的再多,哪有直接良田万顷舒服,你为何还那么死脑筋宁投海自尽也不肯跟我们走呢?”
范勇继续对那摊血说道。
“这次回去,只要你帮大金国打造一套和长生岛一模一样的工坊体系,再把你们军中的一切条例都编写出来。凭你的脑子,以及我的关系,即便是三万两,也手到擒来。”
溥仪兴致勃勃地絮絮叨叨,而范勇却没怎么理会。
他口中说的话,更像是对自己或者其他人说的,但如今整条乌篷船上,却是只有两个人。
溥仪知道对方在昨晚受了刺激,便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关切地说:
“要不,我们换个位子,我来把舵,你眯一会儿?”
“眯个锤子,我们快到了。”
“哦。。好,那真是极好的。”
乌篷船沿着海岸线绕到了盖州城西侧的岸边,这时海面又吹气了西风,顺着水流,使得船身能够缓缓随着波涛往岸边靠去。
溥仪远远地就看到了岸边已经有一队蓝色甲胄的骑兵正等候着他们。
“镶蓝旗,他们来做什么,接应的不该是正黄旗么?”
他口中喃喃自语。
但随后思绪一转,毕竟现在正面战场只有六旗,正白旗包抄黑旗军侧后方毕里河,镶红旗又被困在了金州卫,迟迟没有返回。
“想必两黄旗需要在正面维持局面。”
溥仪自问自答,稍稍安抚了一点自己的情绪。
他又看向身体倚靠在船舵上的范勇,开口道:
“这次投金,你想要什么赏赐,是继续当兵,还是直接做官?”
范勇没有回答,而是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冻得僵硬的饭团,随后大口咬了上去,用力吞咽了起来。
“吃这破东西干什么,想必大汗已经给我们安排了酒宴了。”溥仪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