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甚至没来得及换下归来时的行装,就到了病房。
安静如斯的走廊,过堂风夹杂着消毒水味像是淬了冰,直往人心尖里钻。
病房门口的墙角,蹲着一个女孩,黑发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所有容颜,双肩颤动,发出低沉隐忍的呜咽声,在这个寂静的走廊,格外清晰。
陆知意胸腔里突然滚起强烈涩意,往她跟前小跑而去。
“嫂子!”
胡一慧倏然抬起头来,发丝散乱,泪眼朦胧,眼里除了泪水还盛满了无助。
看清来人,她茫然许久。
原本强压着不敢哭出声的她瞬间泪流成河,扑进陆知意怀里,放声大哭,被深深的绝望裹挟着,再不见从前那般温柔知性。
楚西洲等人走进病房。
今天天气很好,午后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上,像撒了盐,一地明亮。
男人坐在轮椅中,一动不动望向窗外,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那手,骨节分明,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瘦骨嶙峋。
听见脚步声,杜非凡还以为又是什么人来说些废话劝他接受现实,又或者是那个笨女孩寸步不离,坚持不懈要来陪伴他,所以并没有回头。
他怒吼着,“我都让你不要再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楚西洲往前走,一手撑在桌沿,嗓音沉沉,却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怎么脾气这么大了?”
杜非凡闻言,僵住背脊。
楚西洲细细看去,他的眼神木讷空洞,笼罩着麻木无神,绝望之色在那张苍白清瘦的脸庞上放肆飞舞。
视线一一扫过去。
许铭双眸泛着红,杨亦川在他身侧蹲下,“非凡...”
杜非凡蓦然低下头去,闭起眼睛,试图将自己冰封。
......
“知意,你去劝劝他,我求求你了,非凡最听你们的话。”胡一慧的泪水翻滚而出,源源不断,“这种时候,我怎么可以,怎么可能离开他呢。”
“他不愿意见我,他要跟我分手,他说他会变成我的负担我的拖累,知意...”胡一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硬挤出来的,充满嘶哑悲楚,像被黄莲水泡过似的苦涩。
陆知意搂着胡一慧,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
她是理解杜非凡的,当初她失明,自然而然想到的也是离开楚西洲,不愿给他带去拖累,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附属的累赘。
好像,人只要在面对一些关乎生死的大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逃避,试图自己扛下所有。
在被进退两难和痛不欲生的支配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根本记不起身后那一双双不舍的眼眸,那么真挚那么意切。
现在是查房的时间,前来的主任医师刚好也是杜非凡的主治医师,胸牌上的名字,写着胡今年。
碰巧了,他是孙尚武的校友,陆知意也曾跟随他参加过一次神经外科的研讨会旁听,不过除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神经外科对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整整四个小时,她都在昏昏欲睡。
陆知意将胡一慧扶正,站起身来喊道:“胡医生!”
胡今年停住脚步,对她微微一笑,陆知意暗自庆幸他没有忘记自己。
“陆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孙教授最近还好吗?”
陆知意抿抿唇,“应该...挺好的。”
胡今年不解,陆知意转移话题,“胡医生,我...想问问我哥的情况。”
胡今年瞥了一眼病房内围成一圈的男人们,像是意会了些什么,对身后跟随的医生说:“俊峰,你带着他们先去下一个病房,我一会儿就到。”
而后扶了扶自己的老花眼镜,叹出一口气,露出惋惜,“腰椎受损,所幸只是不完全性的脊髓损伤,但经过我们的诊断,还是不排除有截瘫的可能性。”
陆知意不明白他的惋惜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截瘫的周期是不确定的,短暂性也有,永久性也有,她有些着急,“恢复的可能性大吗?”
胡今年并没有给她肯定的回答,只说:“有很多截瘫患者最后都在我们制定复健的方案下,恢复正常生活,不过他们的意志力都很强。”他顿了顿,重新将视线定格在杜非凡的身上,“可...他好像比较消沉。”
一个在武警部队战功累累的突击队队长突然跌下神探,并且永远无法在重回巅峰,只剩挂在墙上的荣耀和辉煌祭奠曾经,恐怕无论心里素质多强的人,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接受。
“他还能站起来吗?”
女人的嗓音因为哭过而疲惫无力。
胡今年看着她有些不忍。
杜非凡到这医院住了多久,这女孩就在这里哭了多久,几次三番被推出,却又不愿离去。
胡今年将眼镜摘下,用大褂的袖子擦了擦,垂头,似乎在做心理斗争。
许久后,他才抬起头来,“能。”
语气坚定又郑重,像是真的再拿自己这几十年的医学生涯做了赌注,“只要他能重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