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微薄的晨曦照进黑暗,天蒙蒙亮了。打开房门,寒风夹着雨丝打在脸上,秦东牙不禁一个寒战。
他紧了紧披风,慢慢朝山下走去,山下那座大理石宫殿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显得更加森然,当他走到宫门时,一个宫门守卫突然低声说了句:“往左走。”
秦东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却直视着前方,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他满腹狐疑地登上台阶,迟疑片刻后,还是好奇地往左边的廊桥走去了。
没走多远,他就看到长廊拐角处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官,似乎已经在那等了好一会。
“秦大人,别来无恙。”只见这女官神色清冷,手里捏着一杆细长的翠玉烟杆,一见面就直切话题:“纳豕一事触动了某些权贵的利益,今日殿上大人打算做什么说辞?”
秦东牙不由得怔住了,怎么会是她?这女官正是王殿上的执笔言官,言官私见朝臣非常少有,何况他还是三族中人,所以她这是私见还是奉了王命?他想了想,冷冷地应道:“私设猎兽场就是死罪一条。”
女官吐出一个烟圈,漠然道:“问题不在这里。王族与三族的关系你很清楚,起了正面冲突,得益的不会是你们三族。记住,当时是白虎出的手。”
秦东牙登时脸色一变,好一个言官!“你的意思是,把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他难以置信地问:“这是王命?”
女官没有回答,她弹了弹烟杆淡淡地说:“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去,余音微凉:“说个谎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秦东牙怃然站在原地,脑中一时间思绪万千。良久过后,他才慢慢地朝王殿走去。
今日的王殿注定是一个暗流涌动的漩涡,朝议还没开始,就有三五成群的大臣聚在一起,他们或垂首商议,或交头接耳,看到秦东牙又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开。
白泽宸一来,众人便迅速站好各自的位置,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却又缄口不言,殿内死一般的沉寂,隔着竹帘,还是能感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
边陲小镇纳豕的消息一传来,长邺城内一片哗然,猎兽场一夜之间被摧毁殆尽,这已经不同于逃脱了一个违令者,或者是毁了一个春华堂,这几乎可以说是大开杀戒!
“简直荒唐!”白泽宸一坐定就“啪”的一声把一则奏疏扔到地上,含怒斥道:“秦东牙,纳豕弄得血流成河,你作何解释!”
此时殿外明明是风寒雨飞,徐语儇的额角却滴下汗来。她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请王息怒,纳豕表面上看是个荒废的小镇,实则地底下深藏了违法的猎兽场,秦大人此举正是为国除害,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单侯淬就打断了她慢声说:“秦大人此举乃是罔顾国法恶意行凶,请王降罪!”
易恒冲口而出:“照你这么说,三族中人处置了如此数量的违令者竟是大罪一条啰?”
“易大人此言差矣,”当下有人反驳道:“猎兽场内除了违令者,还有不少平民百姓,那些人虽然参与了非法行径,却罪不致死啊。”
另一人则说:“猎兽场里的违令者实在是猖獗非常,不但召唤灵兽,还以厮杀为乐,简直是天理国法所不容,若不严惩,怕是不日又要卷土重来!”
“即便如此,殃及无辜也是大为不妥……”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秦东牙却突然想到了迎生说的话。
他说,你逃避了这么多年,你还有什么理由再逃避下去?
这么一想,他就神差鬼使地说:“禀王,在下意在搜捕违令者、捣毁猎兽场,不料白虎嗜杀,祸及无辜,在下没能阻止,请王恕罪。”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议论纷纷,单侯淬激动地一拂衣袖道:“秦大人,话可不能乱说哪!怎的纳豕一事到了你嘴里就完全变了个样!”
“不然单侯大人以为如何?”易恒连忙接话道:“那白虎生性凶残,滥杀无辜也不足为奇,秦大人不仅将其阻止,还捣毁了非法的猎兽场,虽有过,亦可将功补过,单侯大人声称秦大人所言非实,敢问大人可有证据?”
这话也是明知故问,白虎已死,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单侯淬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说不出话来,白泽宸却是脸色阴沉地搓起了扳指,别人不知,他怎么会不清楚!猎兽场这个消息,还是他命人给秦东牙送的!
他本想借猎兽场里的修行者杀了秦东牙,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他了。念及此,他不得不压着怒火,沉声说道:“照易大人所言,秦东牙非但无罪,还应记功了?”
众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愠怒,一时间谁也不敢回答,眼看没有人敢再提“将功补过”一说,他正要借机处罚秦东牙,哪知秦东牙突然说:“禀王,数百年来,三族中人皆以搜捕违令者为己任,然在下接任当家五年未有建树,搜捕令文也多年没有分派给秦府,如今纳豕一战足以说明在下具备应有的实力,在下愿为大祁社稷安定尽己所能,请王准允在下重掌搜捕令!”
——他终于决定,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