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不让自己承他的人情。

常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晦暗的表情被何沐阳看在眼里。

他忽然问她：“你觉得京都怎么样？”

这话问得突兀，常晞想了想，以为他是刚从边关回到家，还有些不适应，于是道：“京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当然很好，北境千里冰封，辽阔无比，能够让人开阔心胸，依我看，各有各的好处。”

“那么，比济州如何？”他接着问。

“这······”常晞实事求是的答道：“济州的民风淳朴，可其他的方面比起京都，自然是有所不及。”

“那么，要是让你从此留在济州，你······愿不愿意？”何沐阳的语气淡然，左手轻轻摩挲着青瓷小盖碗的边沿，眼睛也盯着手里的杯子看，好像正捧着什么稀世奇珍一般。

可那微红的耳朵却还是出卖了他。

常晞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仔细思考着该如何跟他说。

目前来看，宣平伯府的情况也很复杂。一个看不出底细的伯夫人，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子长媳，一个阴阳怪气的三弟媳妇，一旦真的嫁入伯府，这些婆婆妯娌才是她要打交道最多的人。

难道又要过从前那种每说一句话都要思前想后的日子？

她终于下定决心，刚刚张口欲说什么，何沐阳的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的语气平和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常晞还是察觉到他声音里的紧绷。

她不由得叹气。

平心而论，何沐阳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既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冷静，又有着少年人的古道热肠，更难得的是，他能够看到别人的情绪，更是在这样的事上主动询问了自己的意见。

虽然问得七拐八拐的，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不要把父亲推出来当挡箭牌，让父亲来出面拒绝？

常晞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父亲对他的印象不错，未必会想要拒绝。更何况，即使父亲拒绝了，常晞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让他难堪。

对待真诚，唯有用同样的真诚去回馈。

他既然如此如此坦诚地对待自己，自己也应该开诚布公地跟他当面说清楚。

“你是不是想和我们常家结亲？”她大方地问。

何沐阳被她突然的直接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

那份郑重的态度，让常晞更加坚定了自己跟他坦率沟通的决定。

“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伯爷和夫人的意思？”她的目光像寒星一般皎洁清冷。

何沐阳笑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这件事上，家母绝不会有任何意见，只要常伯父和常伯母同意，我会马上安排人来上门提亲。”

看来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今天叫她们去府上，正是为了相看自己的。

常晞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沐阳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她这是······同意了？

常晞接下来的话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为什么是我？”她注视着他的脸问道：“是因为我从小在家里主持中馈，所以能帮你解决家里的麻烦？还是因为我们常家的家世普通，娶我可以让人放松对你的警惕，便于你韬光养晦？还是你单纯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能够满足你对于妻子的期望？”

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冰冷假设，何沐阳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一片空白。

她怎么会这样问？

难道在她的眼里，自己就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只知道得失厉害，没有一丝真心的老谋深算之人？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质疑过他的人品和用心。

他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怒气，紧紧闭上眼睛。

看来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自嘲地一笑，只想马上起身离开。

眼前的一幕幕却全都是她。

初见时，她灰头土脸地与贼人对峙，小小的身影挺得笔直，满脸决绝的样子；济州重逢时，她一通胡扯最后将那把不能用的弓硬塞给自己时，那巧笑倩兮的样子；泡在冰冷黝黑的池水中，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样子；还有傍晚自己去报信时，漫天霞光下她轻抚碎发，将发丝挽到耳后的样子······

他心里一阵阵的钝痛。

或许是因为她生母早逝，家里分宠的姊妹又多，她这才没有安全感？

或许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严重？

他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了常晞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