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答完问题, 纪离又“啊”地一声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一般：“你是不是害怕呀？还有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

齐暮楚不是喜欢与人做解释的性格。于是只是说：“我这就下山了。”

想了想, 齐暮楚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要跟我一起么？”

纪离顿了顿, 点头：“……好。”

之后他扭头最后看了眼旁边的墓碑, 石台上的香火和纸钱早就已经燃尽，石碑光洁干净, 上面老人的遗照笑容慈祥。

纪离眼眶又红了红，冲着那张照片说：“那奶奶, 我就先走了，下一次再来看您。”

之后又对着石碑拜了三拜, 纪离抬步想走, 却忽然一个蹒跚。

幸亏齐暮楚就站在他身边, 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

“怎么？”

问出话的时候齐暮楚同时低头, 从刚才开始, 他就注意到纪离裤子脏了的那一侧，腿脚似乎有些不是很利索，少年站起后的重心一直都在另外一条腿上。

“受伤了？”

“……嗯。”纪离脸色一白, 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刚才还可以在旁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也没所谓的少年，现在反而表现得十分窘迫：“……刚才上山的时候摔了一跤。”

齐暮楚的反应倒是淡定，没笑话他, 只是“嗯”了一声：“这山路挺滑的。”

纪离：“……”

纪离窘迫地低头。

齐暮楚已经蹲下身去, 检查他的腿部。

少年的裤子上面除了有污泥外还有一丝血迹, 好在对方穿的是宽松的阔腿裤, 腿又足够细, 齐暮楚轻轻撩起对方的裤腿查看, 看见其膝盖和小腿侧面都擦破了, 一趟血迹从膝盖处流下，已经干涸凝固。

齐暮楚微微凝眉：“你腿伤得这么重，不尽快处理伤口，还在山上坐了这么久？”

纪离因为对方的突然蹲下和凑近感觉很不好意思，骤然听见对方严肃冷戾的声音，便不禁发愣：“嗯？”

“我是说，你是一个人来的？你其他家人呢？”

“哦哦。”纪离试图将裤子放下遮一遮血糊糊的小腿，但奈何对方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他就只好装作无所谓，不好意思地说：“司机在山下等我……”

“司机？”

“嗯……”尴尬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摆，纪离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没有其他家人，只有从纪家跟随他出来、照顾他的司机和管家。

“我……”

“上来。”

“？”纪离睁大眼睛，发现这个人已经调转了方向，正蹲在自己面前。

“快点上来，我背你。”齐暮楚嗓音没什么起伏，声音听起来就很严肃。

纪离还是迟疑：“……这不好吧，我……”

“难道你要磨蹭到太阳下山？”——声音越发冷厉。

“……”

夕阳的余晖下，手长脚长的纪离被比他身形更修长的少年背着，稳稳地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纪离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担心自己太沉，会把对方累坏。

……虽然很多人都说他太瘦，身上根本没肉，但自己好歹也是个男孩子，基本盘在那里……

伏在对方的背上，纪离一动都不敢动，浑身肌肉控制不住地紧绷。

直到走了一阵，他发现背着自己的人不累也不喘，脚步依然稳重，才稍微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伏在对方背上，将头微微前伸。刚才一直紧绷地梗着脖子，倒真是有点累，现在放松地往前凑了凑，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

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芳草。泥土气息很重。纪离已经在这里呼吸了一下午的新鲜空气。

可偏偏，他还是被对方身上的味道给吸引了。

就……还挺好闻的。

……如果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都快怀疑对方是什么草木精魄所化的了。

不过也不是……这个人还有体温。

比他个子还高的人，肩膀很宽阔。大抵是年轻阳气旺的缘故，纪离在对方背上趴了会儿，就觉得胸前与对方背部相贴的地方有些发烫。

“……谢谢你。”纪离说。

搭在对方肩头的双臂稍微向内靠拢，他两只手凑在一起互相地捏了捏。……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背过他。

他以前虽然是纪家的大少爷，身边有保镖保姆和管家跟着，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会自理生活的，却也从没到需要人背人抱着照顾的程度。

至于长辈对待晚辈之间的那种关爱。

早亡的母亲都都没在他记忆里留下印记，早就背叛母亲在外面找了别人的父亲更加不会抱他背他，唯一对他很好的奶奶却也年纪大了……

十七岁的纪离每一次想到祖母还是会忍不住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