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止昂起头,灌了口酒,烈酒从嘴角溢出,沿着下颔,和血迹融合在一起。
他扭过头,长发遮挡着他的眼眸,他缓缓道:“他叫剑意。是我几年前认识的一位兄弟。”
顾乐不明所以地注视着覃止。剑意是谁?她虽不知,但也没有打断覃止的话语。
覃止道:“初识时,只觉得他为人古怪,问人拿酒钱时,更像一个痞子。后来,我们是怎么相熟的呢?唔………”
覃止闷哼一声,捂头喃喃道:“好像是,那日,寒风彻骨,他左手骨头断了,右脸颊血迹斑斑,身后还拖着一具尸体……剑意他笑着来向我讨酒喝。
他一笑,还真让人寒毛竖起。剑意他说了许多,断断续续,模模糊糊,最后我只记得他说,他手中的剑是别人的剑,他只是别人的一只手而已。
原来,他拖来的尸体就是刑部下令追捕的刺客。后来,江湖上,凡作恶多端者,都死于他的剑下,他的名声从那时起慢慢打响。百姓只知他是位侠客,不知他的真实面容,不知他的性情秉性。更不知,他与我曾并肩作誓,他在江湖行侠,我在朝堂铲除奸佞……”
灵堂的白烛忽然灭了一支,角落霎时陷入昏暗。
顾乐拨弄地上的酒壶,目光逐渐清晰,她道:“你的意思是说,江湖上传闻的那位侠客叫剑意,并且你与他相识?那么,你应当见过他的剑法,你的兄长就是死在他长剑下的。你既认识他,你寻他一问便知,他为何杀害覃笙。”
“见过了。”
“见过了,那为何?”
覃止道:“他说为了我在朝堂上能立足,能掌管朝政。而我的兄长是我最大的障碍。”
顾乐:“啊?”
“我朝一直有政权之争,我为一派,我兄长为一派。我和兄长的下属经常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刀剑相向。我以为,我远赴长华,会平息纷争,奈何事与愿违。”
顾乐道:“剑意当面和你说他杀害你哥哥,那你,怎么他了。”
覃止摇摇头。
顾乐试探道:“他性命无虞吧?”
覃止道:“我是不信的。我不信他会把我兄长杀害,所以我来安息堂查看兄长的遗体了。”
“然而,事实是,你兄长身上的剑伤确实是剑意所为。”
覃止:“是的,我兄长确实死在他的剑下,可还有一点,我是不信的,我不信剑意为了政权杀害了我兄长。这一点,我会亲自证明的。”
顾乐:“万一真的是为了政权呢。”
覃止手指咔咔作响,他轻笑一声,我可是一个无情的酷吏,如果如此,我会亲手把他了结了。
顾乐撇嘴,嘟嚷道:“若剑意他不是为了党政,那就是覃笙他为非作歹了。要么你兄长高大的形象在你心中崩塌,要么你会失去一位挚友。这两点都能让你这位所谓的酷吏泪流满面。”
这些话顾乐只是嘟嚷,覃止他听不见。顾乐确实不愿在覃止身上捅刀子了。
覃止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他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浑身透露着落魄。可他在昏暗处一站,那挺直的背梁,让人不得不仰视他。
顾乐伸手,想要扶他。
覃止摆手道:“白兄喝多了,你扶他吧。”
此时的顾乐才发现,白噬自顾自喝了几口酒,晕晕乎乎的。
她扶起白噬,让他依靠在她的身侧。
覃止大步走出安息堂。
门外的侍女见到多日不见的覃二公子,吓得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脸贴在地上,回忆着覃止身上的伤,一时不知该不该叫大夫。
覃止道:“去找范小刀来,我要见他。”
覃止一声令下,侍女小步向外跑,直奔范小刀的住处。
顾乐扶着白噬,跟在覃止身后。她比来时走得嚣张,毕竟来时是小贼,现在是覃二公子的座上客。
皇城不愧是皇城,金雕玉砌,富丽堂皇。上到贵人女子,下到侍女护卫,都是锦缎华绸,玉钗配饰挂满身。
覃止把顾乐,白噬带回住处。他挺直腰背,一声不吭地坐在榻上。侍女为他备好水酒,献上几身干净的衣衫,便退出去了。
白噬醉酒,软乎乎地趴在桌子上,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顾乐捏捏他的脸颊,再捏捏他耳垂。
“范小刀求见。”
“进。”
“咔吱。”一声,门开了。凉风撞门而入,吹动覃止的衣衫,拂过他凌乱的头发,如果说在安息堂时,他是落魄的贵族公子,如今更像是行军归来,满身伤痕的将军。
范小刀一声不吭地伏在地上。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大门关上,蜡烛发出啪啪的火光声。
顾乐屏息,她能感受来自覃止的压迫感。范小刀就像一个犯人,覃止高高在上地审视他。
范小刀压低呼吸,他抬起头,道:“公子,莫不是剑意和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一个江湖人,所说的不可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