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个陌生的青年拿着毛笔,在像布片一样的东西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叨“记下来,都记下来”,气得想冲进画面中把毛笔抢走撅断!
但画面是冲不进去的,秦始皇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朕,这不是朕,这个被舅父记录黑历史的小破孩不是朕!
朕哪来的舅父?!
秦始皇疯狂检索嬴小政的记忆,但嬴小政这十天的记忆,没有关于舅父详细的情况。
这小破孩就全记得吃了。
不怪嬴小政。
嬴小政自懂事起就常常处于饥饿中,小小年纪就要自己偷摸进厨房里找东西果腹。
生存是人类的本能,食物是维系生存的最关键要素。嬴小政自然对突然丰富起来的食物印象最深刻。
秦始皇一脸阴沉地盯着吸溜口水的嬴小政。
成熟稳重的年幼秦始皇“嘭”地消失了,变成了一个脑子被食物糊了的蠢小孩。
秦始皇现在心里特别难受。
比昨日还难受。
因为他觉得心情低落了一整天的自己很蠢。
“舅父真好!”仍旧很瘦削的嬴小政第一次在秦始皇面前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舅母有点可怕,但舅母缝的衣服、鞋子、帽子很舒服,很好看!”
秦始皇:“……”那蠢兮兮的虎头帽子虎头鞋和红肚兜,究竟哪里好看了?!
“但我还是有些想念母亲。”
嬴小政分享完自己的喜悦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母亲把我寄养到舅父家,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一定会。”
嬴小政仰着头对年长的自己道。
秦始皇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为了荣华富贵,母亲待君父当秦太子时,一定会回来找嬴小政。
但这样的“回来”,是嬴小政希望的“回来”吗?
比起自己,年幼的嬴小政就算有了自己的记忆,似乎也难以割舍对母亲的眷恋。
还好自己已经舍弃了,早就舍弃了。
梦境结束,秦始皇醒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整洁的衣衫,呼唤下人来伺候。
衣服皱巴巴的蒙毅端着温水进门。
见蒙毅这模样,秦始皇就知道昨晚蒙毅亲自守在门前。
“辛苦了。”秦始皇温和道。
蒙毅见今日秦始皇的心情比昨日好,松了口气。
他道:“请君上恕罪,昨日臣告诉公子扶苏,君上之前一直入睡困难,近两月才好转。”
“无事。”秦始皇对心腹很宽容,“既已经好转,便可告诉他。”
他只怕别人看到他的弱点,如果弱点已经消失,便无所谓了。
蒙毅了解秦始皇,所以才敢告知公子扶苏,但该告罪还是要告罪。
“公子扶苏肯定是为牢中儒生而来。”告罪后,蒙毅转移话题。
秦始皇皱眉:“先把方士杀了,剩余儒生继续关着。我要看看,有多少儒生会为他们站出来反对朕。”
蒙毅道:“唯。”
“朕有件事要让你做……”秦始皇顿了顿,摇头,“罢了,不用做。”
蒙毅没有追问。
秦始皇心中有些怅然。
就算他有舅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舅父肯定也早就不在了。就算查到他有一个舅父又如何?
但那个微笑着把嬴小政扛在肩头跑来跑去的青年,还是时不时地出现在秦始皇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
秦始皇回到了咸阳宫,继续他的皇帝日常。
他不再炼丹,自称从“真人”回到了“朕”,李斯奏请在农忙时暂停新都城和新宫殿的徭役他也准了。
或许是见到秦始皇暂缓杀所有关押的儒生,或许是知道了君父身体不适,公子扶苏最近很安静,没有再戳秦始皇的肺管子。
秦始皇不由心软,将公子扶苏丢去蒙恬那里磨炼的想法暂时搁置。
蒙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赞同。
皇帝对臣子、对大秦、对皇帝自己都很苛刻,却对诸位公子很是宽容,很少责骂,更不忍过多磨砺。
君上的长子公子扶苏敢犯上直谏,君上的少子公子胡亥敢在君上面前打滚耍赖,全是君上宠出来的。
但身为下臣,不该在诸公子之事上僭越,蒙毅只能将不赞同换作一声叹息。
所幸君上因少眠症治愈,身体越来越健康,蒙毅暂时不用为大秦继承人的事忧愁。
只是君上最近心情有些阴晴不定,让蒙毅生出了新的忧虑。
说君上不高兴,君上最近对下臣温和许多,仿佛回到了秦朝刚建立的时候。
说君上高兴,但君上又常常板着脸,皱着眉。
蒙毅自认为非常了解秦始皇,也糊涂了。
不只他糊涂,另一个秦始皇的近臣赵高也忐忑不安。
赵高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