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了异样，她努力自己平静着神色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榻前，鬓边簪着一枝榴花，红得像火，他在她榻前站住，如平常一般淡漠的神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此时她心里跳起来，有不祥的预感：“子傅？”

看着她。她其实并不像她长姐，她脸上的轮廓更清晰，眉毛更浓，下巴更尖，她鼻尖翘起，她的容貌在温柔之外，还有种并不外露的倔强。

他从一开始，就把她们姊妹两个分得很清楚，然而她给他的感觉太像了，假如他闭上眼，假如他只是听她轻言细语说着话，他完全可以当自己是在八年之前。

软弱自己并不喜欢。

她仰着脸看他问道：“你怎么了？”

这个角度让她清中带艳的容貌脱出了周遭的一切，钉子一般戳进他心里，他低眼，拂开她的手。

她不像她，若论容貌，之前那个突然出现在御园的女子更像，那女子款款行礼，声音是精心琢磨过的温软：“医女，拜见大人。”

医女紫依，太医院的新人，穿着与林佳冉同样的衣服，顶着那张相似的脸，在御园中拜见他。

顾昇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风疹好了？”风疹？她在意外中，攥紧了袖子：“没，还有些不曾下去。”

心里砰砰乱跳，面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已经过去两天了，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自己的风疹？他并不是关心她病情的人，那么他问这话，用意何在？

她打量着她，她腮边还有几个淡淡的红疹，她的皮肤清透干净，能看出来并没有涂抹脂粉，她现在仰着脸，坦然与他相对。

那么他前天的猜测就是错的，那天她并非因为长了疹子怕他嫌丑才不肯露面，她那般反常的举止，必定另有原因，那可疑的桑叶气味。

转身进了净房，架上放着脸盆，角落摆着浴桶，所有东西都洗刷得干干净净，眼睛并不能看出什么痕迹，伸出手指，在浴桶木条的缝隙里，抠了一下。

带着木头的气味，淡淡的水迹。仔细看还能分辨出那桑叶的清气，顾昇两指对拈，抹着水迹，再开口时，声音更冷几分：“你用了桑叶水。”

她闻言大吃一惊：“我……”心跳快得似要炸开胸腔，小腹坠着绞着，疼痛越来越难忍耐，死死掐住自己手心，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他一眼不眨看着她，她神色还算平静，可她缩在袖子里的手却不自觉地颤着，她在害怕，果然有事情瞒着他。

慢慢走到近前：“李正前些天来的时候，你的丫鬟香儿去过后院。”

后院有棵漆树。

她的哥哥林云锦临去西州前找过他，警告他他善待她，如他负于她，他必定把他碎尸万段。

除此以外还说了她平时的生活细节，诸如姜知意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生病时该如何照顾等等，说的太多，他心不在焉，并没有记住多少，可有一件，他是记得的。

然然碰不得漆树，碰一下就会长红疹，必须用桑叶煮水来洗。他盯着她道：“你的风疹，是因为摸了漆树。”

他看见她的脸突然失去血色，她死死攥着拳，攥得手指上的骨节都发了白，她抿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线索迅速在脑中串连，她不会无缘无故自讨苦吃，她赶在朱正来诊脉时弄这么一出，是为了关门闭户，阻碍视线。

紫依说，那天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夫人坚持要隔着帐子诊脉。她又说，诊脉时夫人看着就好像里头还有别人似的。

线索迅速连成一张闭合的网。她摸漆树起了风疹，她以此为借口关闭门窗，躲在帐子里诊脉，她的丫鬟躲在被子里，伸手替她诊脉。

她费尽心机逃避诊脉，因为她瞒着他，有了孩子，想要开口，她抢在了前头说道：“不是。”

她声线很稳，依旧是平日里轻柔低缓的调子：“你弄错了，我没有碰漆树。”

他低头看她，眼尾上扬着拖出双眼皮深深的痕迹，扬进漆黑的鬓角里，冰冷沉默。

此时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必定是抓到了什么把柄，这才突然发难，他从不办无把握之事，他开口来问，便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她决不能认，她还有孩子，她的孩子还需要她来保护。

捂住小腹，用手心的热缓解着疼痛，姜知意稳着心神：“我的确泡了桑叶水，那会子朱太医让母亲叫过去了，我痒得难受，想起哥哥之前用桑叶煮水给我治好了风疹，就让香儿替自己去摘桑叶，后院那个门离桑树林最近，所以她才从后院出去了。”

她并不怎么会撒谎，她从小就很乖，从不说谎话，可哥哥说，有时候说谎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她得学学。

哥哥教了她该怎么撒谎，要假话里掺着真话来讲，半真半假，最难分辨。

桑叶煮水治疹子是真，从后院出去摘桑叶也是真，就连她是趁着李太医去正院时打发丫鬟去后院也是真，既然他知道香儿的行踪，必定是回来之前就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