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上午巳时。
豫州刺史、西中郎将谢万;徐州刺史、北中郎将郗昙,率领各自麾下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来到了谯郡。
加上兖州大小官员,黑压压的几十人站满了谯郡府衙大堂。
里面有许多熟人,曾经一起共事过的,曾经在建康的好友,互相打着招呼,窃窃私语,等着陈谦的到来。
谢万,今年三十八岁,前任豫州刺史谢奕的四弟,尚书仆射谢尚的堂弟,尚书令王述的女婿,根红苗正的大名士,永和九年春参加了会稽山阴的兰亭聚会。
他入仕后,先做了会稽王司马昱的掾属,又做了司马聃的给事黄门侍郎。
后大哥谢奕病重,二哥谢据早亡,三哥谢安忙着游山玩水,五弟谢石在陈谦手下做事且太过年轻,六弟谢铁年幼,只好由他执掌豫州。
因豫州历来是谢家的地盘,也是谢氏家族得以兴旺发达的基地,所以他青云直上,无战功跃升刺史一职,做了魏晋时期在地方上权力无边的四品大员。
姿容俊美,嘴角上挑带着惯有傲慢意味的谢万旁若无人,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
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跟他同岁的郗昙,见他薄唇紧抿,微闭双眼,不断地捋着他那修饰的整整齐齐的三缕黑髯,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郗昙的家世那是谢家不能比拟的,他爹可是东晋重臣、著名军事家、政治家太尉郗鉴!
他姐姐郗璿的老公就是书圣王羲之,当年郗鉴择婿时登王家门创造了“东床快婿”,就是她俩的故事。
从光禄勋到徐州刺史,级别上是平级,但他还加了个北中郎将,而且做京官的四品在建康一抓一大把,到了徐州,他就是第一人,土皇帝,总体他是非常满意的。
自从上任以来,他就惴惴不安,虽然陈谦只是名义上对他有节制,并无管理和任免之权,但总归是上级领导。
好在上任四个月来,陈谦也不知道在忙乎什么,似乎把他给忘了似的。
此刻他正在回想着八月十五,司马聃大婚之夜,他给陈谦敬酒,被陈谦一膀子撞开,酒盏落地,令他大失颜面。
唉,看来这个结是解不开了,就这样吧,爱咋滴咋滴,我就不信你陈谦能把我怎么样。
即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也是朝廷来决定的,更何况自己的身后还有强大的荆州派。
正在心里七上八下,忽听得传来了脚步声,只见一个熟悉的健硕身影,从屏风后面转出,正是身穿二品朱袍的陈谦。
陈谦来到大堂中间自己的座榻前,众人赶忙一起肃立,然后躬身施礼道:“参见特进大人!”
他高高在上,目光从容不迫,深邃漆黑,默不作声地扫视了大堂上诸人一圈,让每一个人感受到威压感,展示出上位者的掌控力。
然后对坐在他左右两边的谢万、郗昙二人道:“西中郎将、北中郎将,二位请坐。”
谢万和郗昙道了谢,与陈谦同时坐了下来。
只听陈谦清了清嗓子,声调不高,但大堂中人听的一清二楚。
“年前大家都公事繁忙,今日还是二位刺史上任以来的第一次议事,当今圣上,”说着他向空中虚拱了一下手,接着道:“英明神武,尧雨舜风、任贤革新,委以诸公重任,戍守大晋北陲,我们当国而忘家,枵腹从公,夙夜匪懈,戮力同心;食君禄报君恩,不辜负圣上之拳拳厚望!”
此时,大家屏住呼吸,竖耳倾听,大堂上掉一根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陈谦再次扫视了一圈众人,话锋一转,加强了语气道:“然而,敝人家眷年前在下蔡被氐人所掳,虽是发生在兖州辖区,然,氐人竟然穿越豫州近千里如若无人之境,令人震惊。”
在座的谢石暗暗瞟了斜对面的谢万一眼,见他手里把玩着玉如意,嘴角竟然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心中不免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只听陈谦继续道:“这若是氐人大举进攻,派一支骑兵出伏牛山,取义阳、新蔡二郡,那豫州国土尽失,并全军覆没。”
陈谦似乎并无察觉谢万那不屑一顾的表情,慷慨陈词道:“敝人不才都督三州诸军事,本不堪大任,奈何陛下周公吐哺,拔犀擢象,令敝人殚精竭虑,夜不能寐,生怕辜负了朝廷,哪怕丢失一寸国土,也觉罪该万死。”
谢万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来,只能暗暗在心里讥讽,短短几年时间,别的本事没见涨,倒是挺能给自己戴高帽的。
“敝人从关中回来,就给朝廷上了奏章,在义阳、新蔡山丘峡谷地带设墩、亭、障(大小军事堡垒)共五十座,统称为‘豫西道’,下辖兵马三千,下蔡县尉成恒为豫西道都尉,隶属威远将军谢石统一管辖。”
陈谦说完,谢万眉头一皱,想要说话,但是忍住了,心道,在我豫州设立了狭长几百里的防御,还不归我管,这是明显的把自己魔爪伸进来了豫州,TMD。
转念一想,也没办法,氐人掠陈谦家眷,确是从自己辖区进入的,谁让把柄给他抓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