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分宾主坐了。
有小伙计进来奉上纸笔,小段提笔写了三个字,“金露香。”
这叫局票,以前只在沪上流行,后来帝京也开始这一套。
然后问刘子祥,“刘兄,可有熟识的?”
刘子祥摇摇头,“只是上面饿。”
并不是什么好笑的话,却让小段险些笑岔了气,客人笑可以,屋里的伙计们都只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并没有什么异样表现。
这时一个小伙计上前对着小段耳语了几声。
小段看看刘子祥,露出玩味的笑容,“成,老兄,先吃饭,等会儿送你一件大礼。”
鸿兴楼是鲁菜馆子,这年头帝京有点名头的馆子全是鲁菜馆子,这两年袁容庵坐北朝南,才多了几家豫菜馆子。
这倒不是说鲁菜馆子有多牛逼,而是在没有味精的年代,鲁菜善于调味,动辄就用几十上百只鸡来吊汤,所以很贵很有逼格。
想到这里,如果以后能弄出来味精的制作工艺倒也是个不错的财源。
鸿兴楼属于八大名楼之一,自然有自己的招牌,什么锅塌鲍鱼,酒蒸鸭子流水价的端上来。
小段对刘子祥说,“这酒蒸鸭子很有讲究。”
刘子祥平淡问道:“孔府菜?”
小段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刘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你我还真是相投!”
要是别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知道几道菜算什么本事?但在小段眼里,吃喝玩乐就是本事,还是很大的本事。
其实酒蒸鸭子就是青春版神仙鸭子,比神仙鸭子做的稍微简单一些,用的绍酒更多,味道更重一些。
原版的神仙鸭子做起来非常复杂,一是调味料繁复,比例要求很精确,二是对火候的把握极为严格,后来演变成要烧三炷香,三炷香烧完就起锅,因为烧香好像拜神,所以又叫神仙鸭子。
后面又上来一道鸡茸鱼翅,小段再次问道:“刘兄,可知道这道菜的掌故吗?”
刘子祥心说你累不累啊,毫不客气地先夹了一口,“这是南菜北来,东山省有运河,曾经贸易发达,商贾辐辏,鲁菜吸收了这道菜,在里面加了三丝更显清香,鸡肉茸改善了口感,鱼翅增加了鲜味。”
小段很不甘心,“你开过酒楼还是学过厨?”
“我还拉过车呢。”刘子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只是鱼翅要发好久,怎么这菜上的这么快?”
小段很矜持的笑笑,一旁的小伙计一边上酒,一边笑着道:“段少爷喜欢在我们这用膳,我们就备足了鱼翅,确保每天都有发好的鱼翅用。”
末了又补了一句,“段少爷不来我们就扔掉。”
这种大酒楼的伙计要论起眼力价,那可真的没的说,端茶倒酒只是基本技能,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怎么给宴席主人抬身份长面子。
像刚刚这种话,主人不能自己说,自己说就成了炫耀,是暴发户行为。
刘子祥很配合,作肃然起敬状,“有张宗子之风范。”
小段哈哈大笑,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不是一般的爽,“好鲜衣,好美婢,前半生优哉游哉,后半生虽然穷困,可仍与诗书相伴,享寿九十三岁,我辈楷模,我辈楷模。”
刘子祥心里想,不知道我能不能改变你的轨迹,要不然你是活不到九十三了,再过三十多年就会被吓死。
其实关于小段到底是怎么死的一直没有公论,还有人说他后来到北美生活,一直活了一百多,但大多数都不可信,更多人采用的是因为一些特殊事情被吓死。
桌上摆满了酒,绍酒,莲花白,米酒,白兰地,起泡酒,葡萄酒,还有几瓶荷兰水。
两人推杯换盏,喝了几杯,小段突然想起来,“刘兄,你说你还拉过车?这是何意?”
小段以为他在说笑话。
“正经的黄包车夫,拉过好几个月呢!”
小段放下筷子,上下打量,难道是自己喝多啦?这货一身体面衣服,举止谈吐都不凡,跟我说他是黄包车夫?
“刘兄,何以至此?”
刘子祥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什么何以至此,这叫田野调查,是做学问的方法懂不懂?我不光拉过车,我还游历过各国,我还要著书立说呢!”
段继宗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心说你也太能冒大气了,就算你棋下得好,也不能这样不着四六吧?
“哦?那刘兄,拉车做出了什么学问。”
刘子祥心说戏肉来了,我要不震震你,你当我是个只会下棋的清客帮闲呢。
“拉车做出的学问多了,简明来说,一是交通经济,车夫多处则繁华,反过来则繁华处则车夫多,此乃所谓正向循环也,不仅黄包车夫如此,放眼全国也如此,京汉铁路一路向南,石家屯、郑家庄等小村小里则因之而兴,不出几年,俨然都市矣,运河荒废,纵然济宁德州曾煊赫一时,也难掩没落之势。”
小段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