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太傅府老管家黄粱。
吴春风只是抬起头看一眼黄粱,然后继续收拾他的东西说道:“太阳已经落山了,不算了,贵人明天再来吧。”
“道长你看,太阳只是落了一半,可不算落山呢。”黄粱指着西面的天空说道。
吴春风站起身来,看一眼黄粱,又看一眼落到一半的夕阳,无奈地说道:“你想算什么?”
黄粱笑着说道:“道长,半年之前,我家房梁上来了一窝燕子,人们都说燕子筑巢乃是家里的大喜事,我家中有一老母,多年卧病几近气终,可是那燕子在我家筑巢之后,老母整日里看着那燕子,心情十分愉悦,病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后来有贼人听说燕窝极为珍贵,惦记上了我家的燕窝,贼人来我家里偷燕窝被我小儿子正好撞见,贼人害怕事发,索性把我小儿子给掳走了。今日就是想让道长算一算,你说我们家这堂前燕到底是祸还是福呢?”
吴春风听完后,他看着浅笑着的黄粱说道:“贵人,您要是正经问卦的话,我可以晚走一会儿,但是您要是论道的话,您往别处去。您要论 ‘祸福道’可以去那个方向找往生观的人,他们嘴皮子功夫比我强;您要是论‘善恶道’呢,可以朝这个方向走,去找护国寺,那里面有佛家大师。我一个江湖卖艺的,听不懂您那些。”吴春风边说着边扎紧了自己的麻袋。
“道长勿恼。说个玩笑而已。真正要找您问卦的,其实是我们家主人,道长且随我来。”
其实街角上的那辆马车一停下来的时候,吴春风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老黄粱一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马车中人的身份了。
吴春风一瘸一拐地随着黄粱来到街角的马车旁边,车里的人并未下来,吴春风对着马车行礼问道:“不知车中的贵人要算什么?”
公明休隔着帘子答道:“不知向道长问卦怎么收钱?”
“寒苦人家分文不取,寻常人家看事情大小,最多一两,若是富贾官宦人家,最低十两,最高百两。”
“可不算便宜啊。”公明休说道。
“值得的,便不算贵。不值得的,一文钱都不算便宜。”
“那道长算算,我问卦需要多少钱?”
“一百两,少一文都不行。”吴春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公明休拨开马车上的帘子,透过窗子,与吴春风两人四目相对。傍晚的秋风吹过吴春风的杂乱的头发,那一刻市井的俗气消失在他的脸上,吴春风表情肃穆,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就像一个执剑的侠客。
“你知道我是谁?”公明休开口问道。
“当朝太傅,儒家的尊者,小人还是知道的。”
一个市井之人在公明休面前不卑不亢,气度不输。
黄粱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吴春风,他原本十分不理解公明休为何非要跑到这西市来找一个江湖算命的。如今看来,此人见识非凡,不是朝中巨宦的门生便是江湖归隐的高人。
“那你可知我今年的岁数?”公明休接着问道。
“九十五岁。”吴春风依然是回答的极快。
“依你看,我还有多少年的时间?”
“老太傅是要找我算阳寿?”
“如何?”
“您应该知道我有个规矩,绝不为人算寿命。这也不算是我的规矩,这是我们门内的规矩。”
“当年你给一个军中的将官算过寿命。”
“那是酒后失言,胡言乱语的,当不得真。”
“可是那个将官随即便战死沙场,你的胡言乱语应验了。”
“疆场用命之人,谁都有可能死去,即便是黄口小儿,也能蒙对。”
“你给先帝算过命。”
“大逆不道之事,不敢再提。”
“瘸了一条腿,你记恨先帝吗?”
“贫道怎敢?那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先帝。”
“当真怨不得?”
“怨不得。”
两人一问一答,进行的极快,问答之间没有丝毫间隙。
“这么说,今天是白跑一趟了。”公明休放下马车上的帘子,失望地说道。
公明休在里面敲了两下马车,黄粱听到后,亲自坐上去驾车,便要回去。马车开动,黄粱再次回过头来扫视一眼吴春风,心下有许多不解。
“七年!”
马车走开几丈外,背后突然传来吴春风果敢的声音。马车骤然停住。
“道长莫不是胡言诓我,都不用问生辰八字么?”
“那都是骗人的,其实根本不必问。”
“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不是有规矩不算寿命么?”
“没有改主意,我从未给你算过命。这一卦,是我师父临终前托我送给老太傅的,说是盼能助儒家老尊一二。”
公明休笑了笑,不再多问,再敲两下马车,马车继续动了起开。黄粱从车上丢给吴春风一锭银子,足足百两。
公明休欣慰,儒道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