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官场左为尊,既是为李准接风洗尘,李准与裴亦竹的位置自然是被安排在了主人家王长史的左侧。杜源的位置则紧挨着二人,略微靠后。
王长史另一侧的位置上坐着的显然不是汉人,那男子身形壮硕,头上戴着方形的折风冠,身上穿的似乎是新罗的服饰,男子一脸傲气,李准一行人未到时,他便早已落座动筷。
王长史似乎也对那男子有所忌惮,端酒赔笑,互相为二人介绍:“李郎君,这位是负责新罗百济高句丽三国与扬州城货物往来的金真德,金大人是新罗人,咱们扬州城的东关渡口进出的大小事务,金大人处理的那是十分漂亮。”
“金大人,这位是翰林学士李准李郎君,那位是杜宰相的独子杜源杜郎君,啊,还有这位,这位是李郎君府上的乐师裴娘子。”
那位金真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罢将杯子倒放在空中,向李准挑眉致意,似是挑衅。
李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干净利落却也不失书生儒雅之气。
“李郎君呢,初到扬州,所以今日办这场晚宴,主要是为我们李郎君与杜郎君接风洗尘。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啊,李郎君年少英才,任职翰林院,颇得圣上青睐,还有我们杜郎君,年纪轻轻,年纪轻轻便扬名长安城。”王长史站起身端着酒杯在空中转了半圈,“来,还请诸位随王某一同举杯,欢迎我们二位郎君!”
厅中附和声四起,众人皆都跟着王长史起身举杯,一眼望去,仍坐在位置上的除了李准三人,那新罗人金真德也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
“切,管了个渡口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也不看看自己坐在谁的土地上,那鼻子都快朝天上出气了,装给谁看呢?”杜源拿眼瞪着金真德,往嘴里怒塞一大口菜。
“子林,这道清蒸鲈鱼甚是鲜美,值得一试。”裴亦竹转身安慰已经在暴走边缘的杜源,回过头来却发现碗碟中多了几块无刺的鱼肉。
裴亦竹侧首望向李准,李准察觉到她的眼神,也转过头来。
厅内慢慢热闹起来,四周都是攀谈言语、觥筹交错,两人四目相对,李准眸光微闪,轻声说道:“鲈鱼鲜美,但是刺多,吃时要多当心点。”
对面的金真德目手肘撑着案几,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他目光投向李准二人,嘴角戏谑。
“方才王长史说裴娘子是乐师,不知娘子会的是哪样乐器啊。”
见李准与裴亦竹并没有想要回答金真德的意思,王长史连忙出声打圆场。
“裴娘子啊,是李郎君府上的琵琶乐师,技艺十分高超。”
“是啊,王长史你有所不知,裴娘子从前是咱们扬州城最有名的琵琶圣手,在弦韵坊里头,多少人为听裴娘子一曲琵琶而豪掷千金呢!”厅中一位男子应声附和,他摸着自己脸上的胡子,满脸堆笑。
“呵,我还道是什么正经乐师,不过也是从乐坊里头出来的。乐坊里头那些娘们,做的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事,咱们心里都有数。”
金真德脸上的笑意越放越大,他毫不避讳地上下扫视着裴亦竹,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原始而极带侵略感的野性,像是丛林的兽类扫视自己的猎物。
随着金真德的话音落下,厅内声音渐渐消失,气氛略显尴尬。众人都默不作声,明哲保身,自顾自饮酒吃菜,静看局面进展。
“啪!”杜源的眉头早已紧蹙,他紧紧瞪着金真德,用力将筷子摔在案几上。
夜间已经转凉,王长史脑门上却滴下豆大汗珠,他局促地拿袖子擦擦,脑子却是飞速运转,这金真德怎么回事,饶是他背靠厉王,但这李准和杜源也不是好惹的啊。
“金大人此言差矣。”裴亦竹看着对面的金真德,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天底下的乐坊倒也不是只有大人去过的那一种。天下文人墨客、大家儒士行至扬州,必定要来我们弦韵坊逛一逛。”
“弦韵坊在扬州城已经三十余年,但十年前,乐坊的名字还不叫弦韵坊。那时圣上南下扬州,我师父素弦有幸在御前献上琵琶曲,圣上听罢,称赞不仅琵琶曲调动人,这拨弦的气魄心性竟也有几分英雄气概。圣上说,世人皆道乐坊女子身世浮萍,但像我师父这般苦练技艺、心性坚定之人,亦是令人钦佩。”
“之后圣上为师父所在的乐坊赐名,便是如今的弦韵坊。”裴亦竹笑着说完,眸光定定地望着金真德。
“是啊,扬州城老一辈人都知道,素弦娘子当年的一曲琵琶,那可是万人空巷。”
“是啊是啊,那时老夫还年少,素弦娘子人美心善,美名远扬哟!”
“这弦韵坊一直以来都是要求乐师们从艺先从德,里头乐师的德行那可是无从菲薄的。”
顺着裴亦竹的话,几位扬州城本地的大人纷纷出言维护。
不过那金真德的脸色可不太好,众人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只让他感到难堪,只能忿忿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想不出什么话来为自己扳回一局。
裴亦竹的意思无非是金真德自己德行低俗,爱去那秦楼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