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就出去。

苏琛一缩脖子，抚平脖子后面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从角落里偷偷弯腰出去。才不是害怕呢，他就是嫌弃马车颠簸才去骑马的！

揭下素纱斗笠，嘉易神情晦暗不明，只是盯着周堇，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言不发。

果然该先道歉吗？要不是自己提起，也不会被乡里人旧事重提，“抱歉，我又说错话了。”

“你没有错，是我想太多。”周堇总是在和他道歉解释。从叛变马巍之后开始，自己敏感多疑的情绪没有一刻能够缓解。因为已经做错事，周堇就真的毫无芥蒂吗？他自己都不相信。

回到家乡，这片伤心之地，所有的疑心都从这里开始。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孩童，容易信任他人，相信人性本善。“家里没有人愿意正式收养我，互相妥协推卸，一家待一年。十岁时正好在三舅家，贼寇作乱，裹挟士族孩子谋求赎金。”

幽州的士族不多，但有天下师陈永在，多是来求学的士族学子，一看衣服基本一抓一个准。

“只能说我运气不好，被抓了也没有人愿意出赎金，贼寇流亡凉州的时候把我扔下，有机会却也不想回来了。”

其实本来要抓的是三舅的儿子嘉彩，三舅母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故意表现得很宠爱嘉易，买了许多他想都不敢想的好吃的。

越疼爱越能舍得下血本，贼寇们顿时转换了目标。

刚拿到手的小风车跌落在地，贼寇们嚷嚷叫价，三舅母满口答应，声泪俱下。

可嘉易明明看到了，她把嘉彩挡在身后，眼神里全都是幸灾乐祸，哭起来就像在笑。

被贼寇抓在怀里的嘉易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那一刻他知道了，所有的善意都是有条件的。

没有人会来救他，他只是个被人津津乐道的谈资，嘉氏的污点，没了他家里只会变得更好。

凉州是贼寇异族和军匪的聚集地，商队在此几乎有去无回，久而久之外商凋敝，异族要想交换只能恢复老办法，出兵抢杀。

那时候马巍还是个小将，常常打败仗，退避三四城时有发生。

嘉易被达族抓过当俘虏，当了两年，打仗被压上当炮灰，死里逃生。凉军打扫战场的时候本来想顺手了结他，治伤的药可比人命精贵。

嘉易急中生智，狐假虎威道，“我乃襄州太守之孙，谁敢动我！”确实，母亲是太守的小女儿。

但同样不喜欢他，甚至母亲去世时也没有来看一眼。

“小毛头还敢说大话！哈哈哈！”

“太守的孙子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想活命就直说，我们留你在这死人堆里慢慢等死就是了，哈哈哈！”这可比一刀杀了他更折磨。

“我的性命无关紧要，可被流寇裹挟至此，命丧敌营。若是问责上头，岂不是害了几位好汉。”

就算是为了面子，都会声称在找他，现在人死在凉州，讨个说法罢了，给点钱肯定能打发。

还是小将领的马巍就在附近，觉得是个好时机。

如果他真的是士族子弟，还能讨得个谋士。假的也无所谓，反正上面不归他管，自己只是个通传消息的，直接杀了这满嘴胡言的小子便是。

“各位大哥，把这个小子交给我处理吧。”马巍一把年纪才当上将领，武力不如董军，智谋不如左军。现在战绩上完全没有拿得出手服众的。

就连之后领军奇袭大胜，大家也是敬佩嘉易。不然就是佩服卢骁，在凉军里以实力为尊，马巍属于勤能补拙，谁都可以达到。要是有他三分努力，手下基本有一半能超过他。

大家佩服他的勤奋，却又有点看不起。就是这种古怪的矛盾里，马晁横空出世，有智谋，又有相当的武力，手下将领迅速流失不是没有道理。

这种麻烦事居然还有人抢着干，士兵们自然答应，简单给人扔了个包扎的布条，继续回死人堆里搜刮财物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嘉易。”马巍读过一点书，感觉这个名的寓意不太好，读起来就像“假意”，“请问是哪个易？”他还以为是自己读书少，说不定字是好字？

“易子而食的易。”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马巍吓了一跳，这个小孩不好惹，自己该如何拿捏他呢？

凉州太守发信去问，也得了回信，大意就是说不必为了一个孩子麻烦，让他在凉州待着历练吧。

屁大点的孩子能做什么？跟在凉州太守身边帮他写官文信件，偶尔提一两句建议，还真有用。

十四岁成为奏事掾史，是太守最信任的谋士。十六岁随军出征心思缜密而谨慎稳重，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太守刚想把嘉易的名声打出去，突发恶疾死了。朝中腾不出人，便让打了几场胜仗的马巍暂时顶岗。

事情就如后来发生的一样，马巍封锁了嘉易的消息，也不许他离开凉州地界。

有一次嘉易想借襄州太守去世，自己得回去守丧为借口，逃离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