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崇站在空旷的院落之内,面前是两具邪修的尸体,一共十八条触手散乱地拖在地上。
守在南才坊的使官比南伦坊的要多上一倍,在凌子崇赶到之前,他们已经找这边的紫京卫做了调查。
与南伦坊的那名邪修类似,这两人也是藏身于一座闲置的宅邸,而宅邸的大门上也同样贴着禁军的封条。
“你们先前跟踪这两名邪修的时候,心绪受到了影响吗?”凌子崇问道。
一名使官回答:“有过几次,但持续的时间都很短。最明显的一次是酉时,这两人从街上回来后,开始对着北面跪坐,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念叨起‘复仇’之类的字眼。当时我正在院外监视他们,忽然感觉自己的理智被怒火淹没,脑中只剩下杀人的念头,但大约十个呼吸之后,这样的感觉便没有了。”
复仇?是指为陈青江复仇吗?
凌子崇陷入思考,当一个人被复仇的念头冲昏头脑时,是很容易丧失自控力的,邪修也不例外,但这也说明了——
“他们正在有意识地压制邪术对旁人的影响。”凌子崇一面说,脸色一面灰了下去。
另一名使官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躲过画鬼寺的搜捕?”
“比这更糟。”凌子崇艰难地说。
此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凌子崇看着雨水从尸体的眼睛徽记上流过,仿佛一滴无声的泪。
三名邪修巧合的拥有同样的邪术,巧合的同是画眉死士,巧合的居住在城南的闲置宅邸,这怎么看都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
他们是如何获得相同的邪术的?他们要怎么实现复仇计划?谁在为他们提供助手?
无数的问题涌上凌子崇的心头,就像无数的雨珠打在他的剑鞘上,但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
他更关心的是,还有多少名与他们一模一样的邪修躲在紫京?
凌子崇叫来一名使官:“你把邪修的消息通知给尚在其他坊巡逻的弟兄们,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坊间是否还有邪修踪迹。对了,你立刻再找个人将此事禀报给楚大人。”
那人迟疑道:“可是楚大人现下不是在主持祭祀大典么?”
“事态紧急,顾不上这么多了!”凌子崇想了想,又说道:“算了,我亲自去找她。”
他快步走出了院落。
虽然凌子崇很想用轻功直接飞到赏春台,但今天空中栈道的守卫可不会给他面子,国主之下,所有人在这个最盛大的节日都只能老老实实地用双脚走路。
拐出南才坊的巷子,街上的人群顿时多了起来,一辆装饰浮夸的花车正在人群的簇拥下迎面驶来。
紫京民众并未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扫了兴致,他们跟着巡游的花车穿过街道。领头的是些骑着白马的公子,他们鲜艳的华服在风中轻轻摆动,仿佛在与这灰蒙蒙的天色对抗。
车上的花魁于细雨中起舞,雨珠打湿她的薄纱,滚过吹弹可破的肌肤,为这个本就美丽的女人又添了一层神秘和诱惑。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举目所至,一片莺歌燕舞。
但这些声音都被凌子崇抛之脑后,他焦急地穿行于街巷之中,那阵阴冷的春寒此刻好像又回来了。
他不知道在这拥挤的人群后面,会不会还藏着一双双丑陋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在阴影中舞动触手,将锋利的尖端对准每一颗无辜的心脏。
难道画眉之乱还没有结束吗?可是陈青江的最后一个子嗣分明已经死在了他的面前!
凌子崇心烦意乱地想着。
然而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他最先听到的是前方人群传来的一声惨叫,九条令人作呕的触手像巨虫攀上花车,穿透花魁的心口,然后将她曼妙的身躯扯碎。
凌子崇握住长剑,本能地想冲上去斩杀邪修,可是南边的南德坊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随后是东边南智坊的哀嚎,再之后便是千千万万声惨叫,千千万万声哀嚎,它们混杂在一起,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凌子崇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邪修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凌子崇的预计!
他心下一狠,没有去理会这些死在触手下的可怜人,径直朝赏春台奔去。
他只有一把剑,根本救不下这么多人,只有楚大人,他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楚大人那玄妙的仙力之上!
可是突然间,他的脚步在南城区的边缘停了下来。一条黏腻恶心的触手从墙角伸了出来,锋利的尖端挂着一些内脏的残渣。
一张丑陋的面孔随着触手一起探出来,他的五官同样被繁复的花纹所覆盖,就和南界山脉里的毒蛇的花纹一样,美丽,而又致命。
他将一颗脑袋扔到凌子崇的脚下。
“南城区可真是个好地方啊,走在路上随手一摘,都是颗狗官的头。”
凌子崇垂下了眼帘,眉宇间的哀伤仿佛与这绵绵阴湿的春雨混杂在了一起。
就在前不久,这颗脑袋的主人还在轿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