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多年的心脏内科临床经验，乔妮医生并不相信她好多了，一眼明了她说的是客套话。

乔妮医生坐到病床边，挂上听诊器，对病号耐心疏导。

“会有点冰，别紧张。”

尤蒂轻点头，没想到冰凉的拾音器压到胸口那一刻，身子还是不自觉颤了一下。

“放轻松......”乔妮医生温柔安抚。

不一会儿。乔妮医生收起听诊器，试探性询问：“现在还感觉呼吸困难吗？胸口疼吗？”

她摇头。

乔妮医生苦恼一笑，至今还没见过这么嘴硬的病人，明明还处于心律失常状态，怎么可能没有事。

“留院观察两个星期吧。”

听到要住院，尤蒂有些愣住：“医生，我怎么了吗？”

“急性心肌炎。房室传导阻塞。”乔妮医生一边手写开单，一边嘱咐，“另外，你的贫血营养不良症状也需要改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休养，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她微微点头应下，也不知道严重还是不严重，先听医生的话就对了。

乔妮医生把开好的单子放在桌上，整理着装准备下班。

“尽快通知你的家属过来照顾一下你吧。有些手续还是需要多跑几趟的。你一个人会很不方便。”

“好的，谢谢医生。”

尤蒂的目光是闪避的，直到医生离开后，她才拿起手机，木然看着空荡的通讯录。

她不知道可以联系谁。

她从来没想过让别人照顾自己。

也不认为自己值得被别人照顾。

她看向桌面上的单子，最后默默收起手机，忍着胸口疼慢慢下了床，独自拿着单子去缴费、签字、取药、办理住院。

好在这次很幸运，大难不死，也没有缺失自理能力。

如果不幸运呢？

如果半生不死呢？

以前不觉得孤独可怕，如今她才领会这份悲怆，根本没仔细想过自己的后事。

一个人最大的孤独，无非就是真正出事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陪同。

可是对她来说，就算有人愿意陪同，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死亡也是一件给人添麻烦的事。

罪证已经够多了，怎么可以再麻烦别人......

她开始认真思考。

思考生命的尽头。

若是哪天真的扛不住了。

该躲哪里死掉好？

......

尤蒂住院的日子里，乔妮医生早就发现了她的精神状况很差。

一个人常常坐在窗前发呆，见了人温声细语地打个招呼就想逃避。

夜里巡房也是见她独自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食堂碰到她用餐，饭量小得跟猫食一样。

每日例行检查的时候，其实她的身体指标都不合格，问候她却说没事。

乔妮医生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家人朋友，还隐晦地问过她：“没有通知家里人吗？”

可她只是淡淡道：“嗯。不是什么大问题。不需要喊。”

本来预期住院两个星期就可以恢复的，结果因为她精神紧绷，好转缓慢，住院监护不得不延长到了一个月。

不管怎样，乔妮医生还是很佩服她靠自己撑过了危重阶段，多数情况下，她还是很听话配合治疗，尽量改掉了病前的不良习惯。

出院这一天。

尤蒂来到乔妮医生这里简单复检。

乔妮医生忽然还挺舍不得她，像对待孩子一般各种叮嘱。

“回去后，尽量避免左手抬重物，否则会容易影响到心脉。”

“平时要注意预防受凉感冒，保证营养均衡。我建议你呢，换一份轻松点的工作，带长假的最好，你必须要有充分的休息时间。”

“禁止剧烈运动，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为了工作劳累过度，知道了吗？”

尤蒂认真应声：“知道了。”

“还有，一定要保持乐观情绪......”

乔妮医生看着她，还是不放心她这一点，索性问出许久的疑惑。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没有。”

尤蒂满脑子只想结束话题，怎么快怎么回答。

乔妮医生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也并不打算揭开她的软肋，只能给点建议。

“有条件的话，我建议你养只宠物。不要总是一个人呆着不说话，不利于后续康复。”

“好。明白。”

习惯了她程序性的回答，乔妮医生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明白。

她将开好的药单递给她，顺便又递了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一位心理医生朋友。你报我的名字可以找她免费做心理咨询。有空就找她聊聊吧？”

尤蒂礼貌微笑，只接过了药单，婉拒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