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仙姝】

说说闹闹的就到寿春了，之前听少商说，宣后郁结于胸的心病，唯有对幼时这片故土的怀念，有生之年，就想再来看看。

萧元漪本以为，此一行，必然心愿已了，再无遗憾，谁又会想到，让她梦碎，终年期盼一场空，物是人非之景，落了满腹心酸。

她心怀故土，可故乡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来，匆匆忙忙逃也似的离去，狼狈至极。萧元漪眼见着，她眼中的期许，从光芒万丈到暗淡无色，杀人于无形之中。

当着少商的面，她尚能克制着难过，夜里抱着自己的手臂哭的止不住。

“阿姊，我没有家了……”

萧元漪如何也不忍留她一个人，捱过这漫漫长夜，当黑暗袭来时，闭上双眼，那些难过的，伤心的事，愈发显得清晰，如何安睡？萧元漪把人揽入怀里轻轻哄着。

“幼时家散，我与凤弟漂泊不定，曾笑着互相劝慰对方，江湖儿女，潇洒豪气，天为被来地为床，四海为家恣意闯。而我们这多年，提剑纵马，平叛逆贼，另择明主，拨乱反正，为了不就是，疆土辽阔且安宁，处处皆可落地安家，重要的是，你在何处，家便在何处。”

听她如此平静的说着往事，宣后觉得似乎自己当真过于伤感，家，她的家，至少她尚有落脚之处，可是多年来的战乱，多少人流离失所居无定处，他们又去找谁哭诉。 “阿姊说的对，是我狭隘了，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

“我是让你莫要过于伤怀，不管何处，都有我在，往后，只要阿姊在，你就有家可回。”

宣后从怀中仰起脸轻笑，“那倒也不似这般可怜，宣氏一族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阿缘与我的情分十分亲厚，量他不敢冷待我这个长姊，还有陛下不是让子昆入宣氏籍嘛，你看，我还是有母族可依傍的。”

“ 是，你自己想通了就好。”萧元漪看人缓过劲来，起身要走，“哎呀，宣太后母族势大，瞧不上咱这小门小户的亲戚哈，那我走？”

“阿姊应了是要陪我的，你知晓我不是那个意思，母族仍在，我该知足，可母族与家却大有不同，有亲人在才能有家，如今，阿姊是我的亲人，亲人可愿留下？”宣后扯着衣袖眼巴巴的瞧着，以往，这些心酸难过，只能在心底自己承受，如今，竟然也想与人一同哭诉了，也许这便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吧。

萧元漪本就假意转移她的思绪，又逢着她少有的撒娇，回身利索的掀被一同躺好，“心里难过睡不着吧，来，阿姊给小妹说说几段故事助眠，我萧家当初也是名门望族，祖上依着旧例，若逢大选，家中有适龄女娘，是要送进宫选妃的。若非我大父不测，又遇着朝代气数已尽，估计我也在名单之列。”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富贵不要也罢。”宣后未曾为此惋惜。

“话虽如此，可阿父打小是往这方面栽培的，幼时那些诗书礼仪学起来，至今仍觉无趣，大约嫋嫋在此处不上进，亦是随了我。后来萧家落败，勉强攀扯了一门亲事，我便听命嫁过去，以为那便是家，夫君脾气暴躁倒也不谈，纳妾寻欢尚可大度，可娘家兄弟日子清苦又年少，我用自己私房体己银钱帮衬几回，又如何，为此受尽夫家苛责，绝婚出府，至今不悔。”

“阿姊这气魄，无人能及，好在之后得遇良人，程将军值得托付。”

“是啊，我家将军虽出身差了些，可是人上进啊，对人知冷知热的，还有何不知足。”萧元漪撑起脑袋侧躺着，看着身边的人，“我不曾真正问过你与圣上之间的事，外界都传，你有尊无宠，与陛下有恩无爱，不似越妃那般，你且自己说道说道，到底有几分真？”

“即是大家都这般说，那就是真话，这还有何可问?”

“我家嫋嫋说，圣上对你有情，而你对圣上亦是一往情深，这话如何解释？”

“小孩子的话，做不得数，少商她懂什么？”

“其实，夫妻何须分的那样清楚明白，陛下对你不错，明眼人瞧得出，以往，你不必一人单方面思慕，日后，亦可心安理得的接纳他的爱意，更不必觉得对不住越妃，这不是同她争，更不是抢夺她的爱，这是你应得的，我们都在你的身后，你享的起尊贵，我们就是你的底气呀。”

宣后无奈的苦笑，摇着头，“还论这些作何，这个年岁了，原本也不指望这些过活，拿得起放得下，才算豁达，陛下心里有我，我知，我在意他，也真，如今这样，我觉着就挺好。”宣后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心。

“好与不好，你心中明了。此次四方平叛过后，算是天下太平，朝中新帝登基一派祥和，圣上也退位了，往后你就真打算一直住在宫外？”

“住在宫外不好嘛，离你不是更近？”宣后缠上她的胳膊，无赖的拉着她一起溜进被窝，强行入眠，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萧元漪颇有几分恨铁不成气候的心情，戳了戳小脑袋瓜儿，“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