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现场观摩会后不久,飞云山上飘落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那天恰好是立冬,满山的苍松翠柏一夜白头,南方的雪下得并不太厚实,只能浅浅地没过鞋面,但是在孩子们看来,这已经足以带给他们不啻于过年一般的欢乐。他们无比兴奋地在雪地里追逐嬉戏,头上身上沾满一片又一片鹅毛般的雪花。
山下的村庄里,家犬成群结队地在雪地里撒欢,快活肆意地从各家房前的篱笆墙里钻进钻出。老乡们早早地就歇下了农活,用扫帚和铁锹把满院的积雪拢成一堆,然后关上门来,在屋内生起烧得旺旺的炭火盆子。男女老少围坐在一起,暖烘烘地煮茶、烤肉,豪爽地猜拳吃酒,地窖里充足的粮米菜蔬使得他们这般少有的气定神闲。
身体结实的女主人抱进来一捆胳膊粗的柴火,一根一根地塞进炉膛里,然后用钩子把炉火捅得更旺一些。生铁锅里煎着的糯米糍粑“滋滋”作响,不时地溅起油星子,回锅肉和油泼面也都端上了桌,摆出热气腾腾的好几大海碗。
男人们在几杯米酒下肚后,身体变得越发暖和起来,纷纷脱下了厚重的棉衣,在吆五喝六的猜拳声中推杯换盏,最后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醉倒在床沿和案几边,沉沉地睡去,鼾声如雷。
那天,阿虎起得特别早,他习惯性地透过窗户向外看去,瞬间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他披上棉衣,急急地跑出门去,满山的银妆素裹瞬间对这个自幼在海边长大的男骇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颠覆了他以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观感。他如同一只兴奋的小羊,山上山下来来回回地奔跑,一次一次地扑进路边的雪堆里,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这个冰雪的世界当中。
他震惊、欣喜、感动,像个纯真的孩子,欢快地笑出了声。我静静地看着他,不忍心把他从那片只属于他自己的天地里惊醒。
在我的记忆深处,也充满了对雪的回忆。
记忆中,我幸福无比地坐在爸爸妈妈的单车上,迎着寒冷刺骨的风雪,兴奋去集市里采办年货。
记忆中,屋外飘着着鹅毛大雪,一家人围坐在炉子前面吃团圆饭,我一本正经地说着从书本上学来的“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引得大人们哄堂大笑。
记忆中,我的小手里拎着沉甸甸的礼物,踩在“吱吱”作响的积雪上,去给长辈亲戚拜年,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记忆中,我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快活地和小伙伴们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
那时,家里没有什么零食,爸爸随手掰下一根从屋檐上垂下来的冰棱递过来,我便可以惊喜地啃上小半天。
那时,孩子们容易生冻疮,妈妈经常拿雪给我们擦洗,神奇的是手脚上的伤口等到天气暖和就没事了。
那时,教室里没有暖气,大家一边写字一边往手上哈气。老师教育我们,万物只有经受住了冬天的寒冷年才能更好地生长。我们红着鼻子,频频点头。
我始终都觉得,在这纷飞的大雪里,有家的味道。但是说真心话,我并不期待这场大雪的到来,因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意味着老兵就要退伍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的连队都在全力以赴地做好欢送退伍老兵的各项准备。那年直属D连也有28名老兵退伍,为了帮大家办理好各种手续,让他们能够安心离队返乡,老连长和我带着连部的几个人忙得是两脚不沾地。
二排长带着人把连队上下好好地布置了一番,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红旗飘飘,装典出一派喜庆热烈的景象。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把平时大家拍的照片都收集起来,精心挑选一部分冲洗出来。我还连夜写了一篇小文章作为卷首语,就这样设计成了一本小纪念册,作为连队在临别前赠送的礼物。
由于成本不低,刚开始打算只发给退伍老兵,后来所有的人都找上门来要,我只好咬牙让副连长给每个人都做了一本。副连长没想到我会这样狮子大开口,脸色当时就有些不自然了,毕竟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对于连队本就捉襟见肘的那一点家底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笑了笑,安慰他说:“多大点事,看把你愁得,就按我说的办吧,大不了这笔钱老子自己出了。”
当年我还是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用钱上也就不太计较。每月的工资除了寄一部分给家里外,其余的也都用在买书和请客上了,所以往往等不到月底,兜里就变得比脸上都要干净。
“也不知道给自己攒点钱,像你这样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以后哪个姑娘肯嫁给你啊?”我妈没少为我的事发愁,一遍遍地念叨我不懂过日子,以后怕是找不上一个好媳妇。
我总是笑着安慰她,是我的跑不了,该有的以后都会有的。
话说回来,纪念册拿回来后,那几天全连上下兴高采烈,大家忙着相互找战友签名留念,没事就成群结对地聚在一起翻看着纪念册,指着照片上的人物开心地戏谑打闹着,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爆料别人的糗事。
一天晚上,我让老连长回家去陪陪老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