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个世纪，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开步子走上前去，扶住姐姐伸过来的胳膊，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最后只颤抖着挤出来两个字：“姐姐。”

封氏从鼻子里含混地“唔”了一声，姐弟俩便抱头痛哭。在场的大戎兵士大多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有鬲氏的兵卒中有年长者认出了封氏，于是一帮大男人也跟着鸣呜咽咽起来。当年，封氏在族中可是有名的花骨朵，不知有多少男人对她日思夜想，然而正当她含苞待放时，却被验犹王给掳走了。

狻况和晨曦两兄妹站在一旁，晨曦已经是满眼噙泪，而狻猊却阴沉着脸-语不发。伯益在追赶凶兽时被兵士冲到一旁，刚好被赶来的吉光救起。自从伯益返回卫丘之后，两人还一直没有机会交谈，于是便简单聊了几句，因此来迟了。这时，他见夏后鲧逃了虽然颇感惋惜，但见到封氏姐弟相认又很为他们高兴。他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很快便发现了目标，原来他是在找摇光。这时，摇光站在有鬲氏的兵卒中，目光正好与伯益相对，于是伯益便招手把它叫了过来。

“主人！”摇光晃着自己的带白毛的尾巴一路小跑，来到伯益面前。它的声音听上去居然好似一个娇媚的少女。伯益心念一动，又看着它那轻盈的脚步，以及婀娜的身姿，想如果它不是狗而是人，应该也是一位绝色美人吧。

伯益见封氏姐弟相认，估计至少还要在犬戎耽搁一天，他叫摇光过来，原本是想让它到尸胡山通知天狼和防风，让他们耐心等待，顺便捕兽充饥，别饿着自己。不过，这时他却问道：“摇光，以前在偃城时为何你和天狼不说人语，现在却说了？”

伯益心想，可能它们之前是隐藏自己以求自保，不料摇光却扭捏了起来，半天才道：“这个事，你，你去问天狼吧。”

伯益道：“我已问过天狼了，它也不肯说。”

摇光更加扭捏了，道：“那，那你就去问老巫祝。”

这时，一旁的吉光看不下去了，凑到伯益耳边嘀咕了几句，伯益俊秀的面庞立即涨了个通红。原来，这天犬虽然自幼便能听懂人言，但要等到成年与异性交配之后才可吐人语，怪不得天狼和摇光都扭扭捏捏不肯说。

伯益记得在女娲神庙时它们还不能吐人言，由此看来，它们应当是在伯益被捉之后搞到一起的。主人被捉，它们居然还有如此雅兴，伯益心中不由得埋怨起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却又心生感动，这两条狗当是在主人遭难之后抱有必死之志，故而在临死之前以身相许！想及此，他怕自己情绪失控，赶忙将事情交代摇光，让它去了。

伯益再看封氏姐弟，发现他们已经哭罢在互诉离情了。这时，封氏招手将自己的一对儿女叫到跟前，指着晨曦道:个“维奴，这是曦儿，你的外甥女。”说罢，她对女儿道：“曦儿，快叫舅父。”

晨曦盈盈地施了一个中原礼，轻轻唤了一声：“舅父。”

封弟能见外甥女生得标致，美而不娇，华而不傲，颇有姐姐昔日的神采，又见她眼圈哭得红红的，想是性情中人，心中甚是喜欢，应了一声，赶忙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道：“这本是你外祖母之物，我代她转赠给你。”

晨曦打眼一瞧，却是个火红色的玉环，那玉质细腻温润，莹亮光泽，颇为罕见，约有手腕般大小，环上系有玉带，显然是挂在颈上之物。她虽然心中极为喜欢，但还是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笑着点头，才道了一声谢接过来，随即戴在身上，顿时增色不少。封弟能见状更加高兴了，赞道：“果然，这个玉环就该是曦儿的。”

晨曦笑着躲到母亲身后，看到伯益在不远处，便拿起玉环朝他晃了晃，伯益假装没看见，不做任何反应。这时，封氏又把狻猊叫到跟前，刚要让他像晨曦一样叫舅父，不料狻猊却抢先拱手道：“封大首领。”是啊，身为犬戎之王，怎么可能随便叫一个中原人为舅父呢！封弟能见这个外甥一颗狗头顶在脖子上，也是一脸厌恶，不愿意当他的舅舅，他不叫反而让封弟能省心了。

伯益见状，怕两人搞僵，连忙上前道：“姐弟久别重逢，必有千言万语，大家都不要站在这里了，回石屋详谈！”一句话把大家的尴尬都解除了，一行人相拥着向封氏的石屋走去。

繁星满天，凉风习习，湖面在微光之下显得一片沉静。一条小船停在湖中，船上头一尾坐着两个人，谁也不动，也不说话，好像睡着了一般。然而，两个人的眼睛却都闪着熠熠的光芒。有一条鱼跃出水面，泛起小小的水花，制造了点儿声响，但转瞬之间世界又陷入了沉寂。

“你说，这天上是不是真的有仙人？”船头那人终于打破了沉默，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那是自然，女娲补天、羲和浴日、常羡沐月，这些故事公子想必从小便知，如果他们不在天上，又会在哪里呢？”船尾那人说道，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月亮从天边露出头来，像个白亮的盘子，那一片原本漆黑的夜空变成了深蓝色，显得深邃而遥远，那些微弱的星光被月亮的光芒遮蔽，也渐渐隐藏在天幕中，仿佛它们从来便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