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玄三回过神来的时候,雷光已经散去许久,而原本本来就被尸祸摧残的差不多的沙寒港,如今也是彻底的从栖霞洲的版图上抹去,只有那尚未彻底散去的天威残留,圣人境之下的修士若是稍稍触碰一点,那就只会是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远在中土神州的文庙之中,清凉的风捎来了远方的消息,飘到了一位白发读书人的书案之上。
那读书人只是稍稍抬头,愣了许久之后,面上才露出一抹稍显苦涩的笑意……
有人听了自己的言行,而甘愿为一洲生灵去赴死,可说出那番言语的自己如今却高坐文庙之中,享着那不劳而获的太平,香火……画地为牢,个中滋味谁又能懂?若是如今的人世间,只需要那么一两个人去赴死便能挽救的话,他们这群圣人又何必画地为牢,将自己自囚于这燕雀希声的文庙之中?
人世间兴起于三教共创的秩序之中,如今自然也理应承受这秩序带来的苦难,而在秩序消失后,便会陷入混乱之中,为了寻求拯救,那么人们就会想要在这混乱之中,寻求那一份新的秩序,可能会直接从根本上动摇三教的威信……可那又如何?三教立威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为了立威而去立威的……只是如今有不少的读书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事实。
“人世间如今需要一个恶人,一个极恶之人……你们下不去的手,那就我来……反正我也不算是儒家的弟子,行事到底也会是比你们自由些。”那个年岁要比自己小许多的白衫儒士,曾经这样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只是如今那个年轻儒士,如今也成了自己也需要去仰望的云巅仙人……
岁月啊,真是奇妙,恍惚之间,风发意气的青葱少年便长成了满肚子坏水的阴险老头……是在哪一环节出了错?还是这世道本该就是如此?是人在吃人?还是这世道在吃人?
种种疑问,悬在那读书人的心头,倒也能为这段画地为牢的日子平添几分意思。
破碎的焦土之上,那尸祸尚未彻底咽气,不过受伤不轻,原本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躯体,如今也只剩下了零星残骸,狰狞的面目也不再狰狞,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过也仍是心有不甘地发出嘶吼之声,只是如今那嘶吼之声,怕是连杀死个圣人境都为难了。
玄三来到那尸祸的残骸之上,四周飘散着焦糊的气味,代表着至纯至阳的天雷砸下来,对于尸祸这种带着几分邪性的东西,自然会特别有效,不过这样都没能直接泯灭掉对方,说明这只尸祸的境界定然是处于飞升境巅峰,说不定就快触碰到了云巅境的门槛,若真到了那时,栖霞洲的所有人没就只能祈祷着那白玉京的楚衔烛的剑能稍微快一点儿吧。
“真是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弄清我那古怪的来历来着……”玄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紧握着手中巨镰,用力一挥,彻底断绝了那尸祸的生机,一时间,大量的黑色雾气从尸祸的尸体之中溢出,然后消散在了天地之间……若是没人处理的话,这地方至少五十年内都是生命的禁区,不过玄三显然也不是会坐视不管的那种人。
只见他随手掐了个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净尘诀,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便立刻降临到了这片焦黑土地之上,不多时,便洗净了大地上那不断扩散开来的污浊。
接着,他在一堆焦土之中,寻到了一支泛着淡淡流光的毛笔,捡起来一瞧,这毛笔瞧上去朴素至极,和那从前乡野私塾中,那些练毛笔字的小童手中所用的毛笔差不多,做工粗糙,丢在地上,别人都会以为是根长了毛的木棍……
想来是那位关前辈的遗物,自己倒是能拿着,交给他那戴月山的一群弟子保管……不知为何,名为玄三的男子,第一次在这茫茫的栖霞洲,感受到了自己栖身之所的气息,更简单的说法则是,他感受到了名为人性的感情正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跳动,体会着自己胸膛中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玄三抬头看向那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穹,似乎是在看着某人。
“关秋风的本命灯灭了……”
“我知道……不过阻挡尸祸这件事,你们栖霞洲总是得死一人的嘛……哈哈哈,别总惦记着你们那几个哥俩好了,如今栖霞洲最缺的是什么,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后面肯定还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
“你这家伙,文庙当年就没想过除掉你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违心了,文庙当初没我,怎么能连续在三教之争里连胜三场呢?论功行赏的话,给个大祭酒当当都是应该的,功过相抵的话,那怎么说我也能留下一两点儿功劳吧?老道长您放心,我心中一直记着这笔帐呢。”苍老的青松之下,一名青年男子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明明生得十分俊俏,可眉目之间带着几分邪气,任谁瞧了,都不会觉得这男子会是一名好人。
不过男子恰好也不喜欢以好人的身份自居,所以就算是帮着栖霞洲的飞升境们筹划大事之时,嘴上说的话也大都说不上有多中听。
那日初见之时,男子的言语就十分的张狂。
“我就是盼着你们栖霞洲的飞升境死绝,你们又能耐我何?没了我,你们的大计就真的能成?成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