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的第一个晚上。
无眠。
我环顾四周,看着宫中闪烁的灯火,以及灯火映照下宫中禁卫巡逻的身影。
罢了,既然睡不着,索性起来走走。
我批了大氅,手中端着宫灯信步往外走。
还未出殿门,我就看到一人全身甲胄,手持大戟站在门口。
定睛一看,不是方立振还是谁。
此刻方立振背对着大殿,正跟尹成轻声聊着天。
我突然怪叫一声,吓得二人连忙回头查看,一看是我,二人齐齐跪拜。
我笑道:“嘿,你俩搁这儿干什么呢?”
尹成回道:“方掌印不放心陛下,亲自前来为陛下值守。”
我没有回答,朝尹成挥了挥手。尹成迟疑片刻,又上下打量了方立振一眼,终于退下。
我上前,与方立振肩并肩,看着往来巡逻的禁军。
“不错,你的人精气神比之前足了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陛下放心,中看也中意,随时可战斗。”
“好……”我转过头去,盯着高出我半头的老太监,轻声道:“老是让方时那小子窝在家里,反而容易让人怀疑。”
方立振说了声“好”。
“对了,”我问道:“‘那玩意儿’进度如何?”
方立振支支吾吾道:“找遍了能工巧匠,连本朝大师马老师傅我都拜访过了,咱的人现在就模仿个样子,关键部分还是欠火候。”
我阴沉着脸,半晌才说道:“行吧,就先研究着。还有,期间需要的一应物资银两我现在没法儿给,你从御马监那里的用度里找,自己想办法。”
方立振面色难看。
我看了眼方立振,看着远处的灯火,轻声道:“老方子,有件事儿,今晚我可得给你说明白。”
方立振躬身。
“我跟方时从小交好,那是投脾气,不掺杂任何其他。老子也从来就没想过通过谁去笼络谁。你要清楚,老子现在跟你走的近是为了能办成我心里的事儿,不是为了让你成了我的狗腿子。你今晚上痛快了当了门神,明儿个朝臣们怎么看你?我大哥不也是跟你手底下最疼的侄子方襄穿一条裤子,然后呢?太子篡逆,先帝怒,朝臣倒太子之声高涨,方襄不得不人头落地!也就是先帝乃不世出之雄主,知你方家为人,若是换了其他皇帝呢?前车之鉴啊,不要本末倒置!”
方立振瞬间回忆起自己侍立先帝左右的那晚。
那时,已是油尽灯枯,不得不争分夺秒的先帝,手中的笔却停在半空半晌,犹豫不决。
一辈子杀伐果断的先帝,在最后的时刻想的不是斩草除根,想的竟是如何权衡,尽可能保住更多的人。
是忠是奸,先帝心中最明白。
忠的是什么,先帝更明白。
所以,最优秀的两个儿子即便没了,这天下,也不是谁想夺就夺得走的。
但仍有大量问题没来得及解决。
方立振意识不到,只因其本就身在局中。
即便我已经布局多时,即便我方才已经透露,太子的动静儿那么大,方家就折了个从四品的武官方襄。
换句话说,太子爷当年权势通天,怎就仅仅撬了方家一个从四品的武官?
正好也睡不着,我有意要逗一逗这老太监,咳嗽一声道:“我让四哥就藩这件事,你怎么看。”
方立振回过神来,哑口不言。
我摆手道:“好了,不难为你,你不说我说。”
方立振颤声道:“陛下,臣,臣不敢听。”
我很夸张地冷笑道:“我就纳闷你这个老太监到底是胆儿大还是胆儿小。我可听说了,当年你可是在战场上护着我那该死的老爹突出重围,身被数十创吭都不带吭一声的狠人。照我看,你比方时差远了。”
方立振赶忙接话儿道:“那是自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我瞪着眼道:“净说屁话,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不说了。”说罢我就要返身回寝。
没想到方立振快速上前两步,微笑道:“臣突然又想听了。”
我冷哼一声道:“嘿,你这老太监真是邪乎,刚才想讲给你听你不听,我不想讲了,又追着我讲,为何?”
方立振坦然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想坏了陛下的兴致。”
他方立振是怎么想的,我很明白。
无非是我提到了方时。
对于这老太监来说,方时都知晓的一切秘密,他老太监又何必不知道?
又怎么能被看作不知道?
何况当儿子的早就把这便宜老爹拉上了“贼船”。
现在想摘出来,晚了!
父子本一体,谁也逃不掉。
还不如坦荡点。
我勾着老太监肩膀,悠悠说道:“嗨,其实也没什么。既然你老太监爱听,老子就讲给你听也无妨。你听好了:我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