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对女色的鉴定更强于书画。
六宫粉黛在宋徽宗眼里,都算不得真正的美人。
无论是已经去世的来夫人、刘安妃,还是正得宠的郑皇后、乔贵妃,亦或后来封为皇后的韦贵妃,都不能使赵佶得到满足。
不能说她们长得不漂亮,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美人,可谓阆苑仙葩,人间绝色。
但赵佶觉得,她们的美是经过精心雕饰的,她们的妩媚是做作的,微笑是摆出来的,情谊是虚伪的,亲吻是冰冷的……认真的说,三宫粉黛不像有血有肉的活人,更似精镂细刻出来的石像。
她们不是有个性的精妙真品,更像临摹得惟妙惟肖的赝品。
从形象上看,她们与赵佶心中的真品波澜莫二;从气质上说,却缺少他理想中的美人所具有的风度和气韵。
赵佶和三宫粉黛,六院宫娥朝夕相处,感到索然无味。
赵佶的不满足,正在于此。
赵佶的审美,是古代帝王审美的巅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佶用生命活出了美,活出了自己。
“天下一人。”这是宋徽宗的个性签名。古人称之为花押,用于书画作品的题款。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写这样的花押,闲闲几笔,两横却相隔甚远,一撇一捺,象是随意落下。
但“天下一人”这四个字,或许只有他担得起。
只有他,将大宋王朝断送了,自己也成了阶下囚,客死他乡。
也只有他,将一己之力的审美推向全中国,甚至影响了千年。
多少年来,人们对赵佶毁誉参半,恨他亡了国,却又无法忽略他在审美上的巅峰造诣。
宋徽宗的审美,若用两个字形容,便是极致——他是故宫书画院的第一任院长。
《瑞鹤图》是宋徽宗的代表作——庄严耸立的汴王宣德门 ,门上方彩云缭绕,十八只神态各异的丹顶鹤,在上空翱翔盘旋,另两只站立在殿脊的鸱吻之上,回首相望,天空及宫殿周围的祥和以平涂渲染,更烘托出仙鹤动飞之势和曼妙体态,气氛祥和吉庆。
宋徽宗的书法风格挺健秀丽,称瘦金体,在书法史上独树一帜。
清晓槲棱拂彩霓,
先禽告瑞忽来仪。
飘飘元是三山侣,
两两还呈千岁姿。
拟似碧銮栖宝阁,
岂同赤雁集天池。
徘徊嘹吠当丹关,
故使憧憧庶俗知。
这是宋徽宗为《瑞鹤图》的题诗,有几个人能写出这样意境深邃的诗句,只有宋徽宗自己。
18岁之前,赵佶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当皇帝,他根本就不想做皇帝。
他是端王,从小爱美爱玩,诗、书、画、茶、园林、蹴鞠皆是他所爱。
但命运总爱跟人开玩笑,他被推上万人之上的宝座后,最爱的还是美与艺术。
常言道,笔迹之处见风骨。
赵佶自创的瘦金体,笔笔如枝枝瘦梅,在清冷的月夜里,迎风挺立,清雅秀丽。
最绝的是笔画之间的留白,被他写成了三角形,宛如钻石的切割面,仿佛折射出万丈光芒,绚烂、璀璨。
在中国的传统理念中,人要学会藏拙。因此,写字要求方正圆融,讲究藏锋。
到了宋朝,书法字体基本已经定型;但宋徽宗却独辟蹊径,打破格局。
他的字,完全是锋芒毕露,不美不休!
芒,意味着尖细、出众,容易伤人伤己。
宋徽宗的字中,“有一种对美的沉溺。”
他不舍得让美被掩盖,他深信,一定要被看见,锋芒毕露是他的人生美学。
传说,某一年徽宗梦里下了一场雨,雨过后,显出天青。
醒来后,他便召令匠人,一定要将这种色表现出来。“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匠人们闻所未闻,但不敢怠慢,一旦烧不出来就要掉脑袋。于是,夜以继日,拼命尝试。终于,烧出了汝瓷,绝美千年。
宋徽宗信奉道教,还自封为“道君皇帝”。道家有“静为依归”“清极遁世”的理念,对幽怨的青色情有独锺。道家仪式中,给天神写的祈祷词叫“青词”,也叫“绿章”有这样的天青色的纸,淡淡的一种蓝色,用来写祈祷词。
道教对青色的追求,直接影响了宋徽宗的审美。
宋徽宗喜欢上青楼女子李师师了,这恐怕就是他奇葩审美观念的印证。
李师师和晏几道是往年之交,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赵佶早就闻知她的风韵,很想见上一面,在太监的斡旋下,化妆成富商去见李师师的机会成熟。
一个堂堂的天子,九五之尊,又是书家、画家、金石家、鉴赏家的赵佶,身价降到和妓女鬼混的地步,实在让天下人不可理喻。
可这就是赵佶的自我,他是皇帝,“天下一人”四个字也只有他担得起。
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