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仁双手背在身后不再进攻,眉头紧锁二目望向拾儿,平静问道:“娃娃,你是何人?”不待拾儿回答,沫赫王妃先喜道:“王爷,你好了么?”李归仁向她微微一笑。
原来叛军内讧之时,李归仁大醉初醒。未及提刀已被乱军放翻,头部更挨了重重一击。沫赫王妃率亲兵将他拼死抢出才侥幸躲过一劫,又暗中遍请名医诊治,虽然保得性命,却脑部受创,记忆大部分丧失。但是,香积寺前二李拼刀两招便败,却成了他心中一结。后来李嗣业邺城阵亡,李归仁难免扼腕叹息,虽有惺惺相惜之叹,心中却满是失望。重伤之后别的事只记得十之一二,偏这一败却烙刻一般印在心中。浑浑噩噩之际,陡然见了青锋闪,更兼拾儿与李嗣业身量相仿,于是便将昙拾儿当成了李嗣业。此刻一招取胜,便觉心愿已了,居然有了片刻的清醒。抬头看时,眼前却是一个少年,诧异之下发此一问。
拾儿报上姓名。李归仁以指敲额想了一想,点点头道:“你这刀法甚是熟悉,李嗣业李将军是你的什么人?”拾儿道:“李将军正是晚辈的恩师,这十二式陌刀法便是恩师亲传。”李归仁道:“刀法虽只有十二式,不过每一式还有三种变化,算下来便是三十六式。你可知晓?”拾儿点头道:“也曾听师父讲过。只是时间紧迫,未曾细说。”李归仁将自己的陌刀猛地拔出,也不管拾儿同意与否,便按着李嗣业的刀法演示起来。李归仁边演边讲,足足半个时辰方才练完。却见他将刀一收面露得色,斜睨拾儿一眼道:“比你师父如何?”拾儿诚心说道:“与晚辈的恩师在伯仲之间。”李归仁冷笑一声道:“李嗣业刀法本王曾详加参研,自信不在他之下。只是香积寺前运气差了些许,这才输了一招。而今我已将刀法演化为六十四招,也是他死得过早,不然定报了这一招之仇。”
拾儿心中一动,想起恩师李嗣业一句话来,便拱手道:“前辈刀法卓绝,晚辈佩服。不过恩师曾言,大道至简,刀法也是如此。两军对阵又与江湖手战不同,合用之招法才是好刀法。若是大军攻战,只一两个招式足以制敌。”李归仁闻言先是一怔,跟着便不停地以指敲额。他本也是千古聪明之人,一听这话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自己不是输在变化过少上,恰恰是输在这虚招过多上。只是疑团既解,劲敌已亡,还有何人能与我李归仁尽兴一战?想到此,一股郁闷之气凝结,直冲入脑,身子摇了三摇,昏倒在地。
沫赫王妃急命婢女将李归仁扶至榻上,将药给他灌下,见他渐渐起了鼾声这才放心。至此之后,李归仁失忆之症加重,再想起往日之事,也已是八十岁之后。
沫赫安顿好李归仁,起身向拾儿盈盈一拜道:“家夫心愿已了,全凭少侠之力。奴家这里先行谢过。”拾儿还礼道:“前辈武艺绝伦,晚辈也是受益匪浅,待前辈醒来,也请夫人代晚辈说一个谢字。”拾儿此言绝非客套。两番较技,尤其是这一回以刀法入掌的比试,让拾儿见识一个不同的武学世界。有此奠基,拾儿的掌法渐入一流高手之境。
沫赫又施一礼道:“奴家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少侠肯答应否?”拾儿道:“夫人请讲。”沫赫略一沉思道:“这事儿眼下还是虚的,不宜明言。奴家想请少侠先行应允,不知少侠可愿?”拾儿道:“若不违侠义的根本,晚辈愿意。”沫赫笑道:“一趟远足而已,何来违背道义之说?”拾儿笑道:“如此,晚辈应允了。”沫赫又是一礼道:“奴家谢过。唉,我们这便走吧。”
谁知她话音刚落,南离拔出腰下短剑,飞身一跃,剑尖指向李归仁咽喉。只听她道:“原来伪北平王还在人世,待我取他性命。”便在她拔剑之时,那八位婢女也抽出各自的弯刀,将南离团团围住。沫赫却摆了摆手道:“这位姑娘全然不顾适才的解围之情么?再者,我夫已是这般模样,姑娘若下得去手,尽管杀他便是。”南离看着这个满面伤痕的酣睡之人,欲刺不能,怒哼一声,小障刀归鞘。
便在南离跃出之时,拾儿也是心中一紧。明知眼前乃是叛军北平王,拾儿心中却并无恨意。只觉此人一介武夫,性格粗莽却行事磊落,与自己的恩师李嗣业颇为相近。适才为自己演示刀法,更无一点隐藏,可见此人心胸。因此拾儿颇有亲近之意。见南离出手,难免心生同情。待见她障刀归鞘,先是松了一口气,跟着瞩目多看了她几眼。南离感觉到了他的眼光,脸上微红,背过身去。
沫赫将手一拍,婢女们将软榻备了过来。沫赫冷眼将众人一扫,坐将上去,两乘软榻吱吱呀呀地走出门去了。
这时,南离上前来万福,笑道:“南将军膝下长女南离,拜见‘南过’兄长。”南承嗣也在一旁一揖到底,满面笑意道:“小弟南承嗣拜见兄长。”。昙拾儿一时手足无措,一边尴尬笑着一边还礼。南承嗣赞道:“这位‘南过’大哥手擎大旗,力有万钧,当真有典韦之勇,佩服佩服。”却听那位孤姐姐说道:“勇是够勇,人却未见的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心怀叵测,贪恋你姐姐的美色呢。”南离道:“这位大哥身手了得,更兼济危救困,一副侠义心肠,小女子即佩服又感激。这里先谢过大哥了。”说着盈盈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