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慢慢回神。

耳畔的低语早就应该消失, 但为什么，如同蚊虫般扰人的絮语仍旧不绝于耳？

一股异化的冲动从脚底攀升，不断蔓延, 直达大脑。

他想逃走。

卡尔无声地望向露易丝, 这位昔日里她一直信任着的女性, 他仰望着她的强大，那种强大从不来源于力量, 无关体能，无关阶级，只是一种信念, 来自每位敬业媒体人一定会完成任务的信念。

无论是面对刁钻古怪的受访者, 还是难以渗入的禁地, 亦或是战火纷飞的乱葬场。

新闻记者都需要依靠那种奇怪的信念支撑，直到顺利完成任务。

但现在他不是克拉克，卡尔不需要那股信念。

他只想离开。

女人无声地安抚着他, 温和而又怜悯, 但同时又带着一份果决，“超人先生，我的采访结束了。”

他暂时性地雀跃了一秒, 但那快乐乍然而止, 因为露易丝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地传入中，“想来您不介意和韦恩先生聊聊？我们提前咨询过您的意见。”

“您当时同意的。”她说。

是的, 他当时同意了, 而作为超人，他显然不能轻易违约。

卡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尽量使自己显得自然, 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哪怕他心中没有半分想靠近韦恩的意思。

僵硬的、公式化的笑容就这么违和地浮现在了那张本该仁慈如神的脸上，但却没有人介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超人不喜欢韦恩。

可那是超人，超人极高的道德标准不喜欢性格放荡，拈花惹草的韦恩不会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至少布鲁斯觉得自己不在乎，他反而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满意地品味着他的不自然。

他不喜欢超人，自然，他也不需要超人喜欢韦恩。

这样很好。

男人笑着开口，“你似乎看起来不太喜欢我，可是为什么呢，超人先生？”

布鲁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愉快，如同恶劣的猫在逗弄手中的老鼠，他的语调极具节奏感，拖长的尾音似乎是上帝赐予他的天赋。

毫无疑问，这是戏谑的声音，男人毫不在乎地将昔日里调情的手段用在了这里。

黏腻而又突兀。

“我没有，大概是您的错觉。”忍住作呕的冲动，卡尔努力微笑着，努力想摆脱灵魂上那层异样的不适感。

反感，本能让他反感这样没有距离感的家伙。

“我是说，你不觉得你表现得，有点，让我想想，”布鲁斯好笑地打量着面前的家伙，僵硬的四肢，费力压下的怒气，让本来完美到近乎假人的人间之神裂开了新的面孔，“太生硬了。”

“很明显，你不喜欢我。”男人斩钉截铁道。

卡尔没有作答，没由来的厌恶让他不想再给面前的男人好脸色。

太虚假了，说话的方式，嘴角上扬的角度，尾音的长度，暧昧的言词，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虚伪。

没有任何真心，完全就是一场作秀式的自导自演。

对方就是靠着这种拙劣到近乎劣质的演技哄骗到的艾文？

连情感都可以伪装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布鲁斯却并不在意，他满不在乎地看着超人逐渐变得愤怒的表情，甚至觉得有点有趣。

情绪化不是一种好品质，多余的感情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职场上，都可能让你处于弱势。

感情是可以被操控的，情感是可以被利用的，过分看重情感的家伙是愚蠢的。

但布鲁斯并不讨厌超人有这样的弱点，相反，如果对方真的能摈弃情感，像一架精密的仪器一样运作，那才是他真正要担心的。

因为那将意味着他将难以寻找对方的漏洞。

男人嘴角依旧噙着笑，仿若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细流一般涓涓流淌，动听而又自在，“可我很欣赏你，这可怎么办呢？”

他笑着反问，却让人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个疑问句。

他只是在表明一种态度，明晃晃而又不讲理。

我就是对你感兴趣，至于喜你不喜欢我？

没关系。

我不在乎。

布鲁斯根本不用在意别人喜不喜欢他，因为总有人会争先恐后，打的头破血流只为了为他献上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长久以往被惯出的骄纵，让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体谅他人的情绪，哪怕，那是超人。

他就是这样蛮横而又不讲理。

“我不知道。”卡尔坦然回道。

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所以说，他是真的不喜欢布鲁斯韦恩。

他不喜欢这样卑劣的，以逗弄他人为乐之人。

有如实质感的威压逐渐形成，空气里凝固的水分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