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帝老爹呈‘大’字形平躺在御榻上,眼神空洞的仰望天空,刘恭不免又是一阵心疼。1
静默许久,天子盈才终是将情绪稳了稳,缓缓转过头望向刘恭。
听闻皇帝老爹对自己的称呼,再次从‘恭儿’变成太子,刘恭也随即心下了然。1
便见原本趴着脑袋的刘恭,当即将脑袋正了正,只以下巴撑在交叠的双手上。
“若是消了气,那孩儿,便是来给父皇作伴。”
“总好过父皇孤身一人,对酒当歌?”
心中有再大的怨气,此时也已是全然消散了。
“再怎么着,朕也好歹有皇后和恭儿,能不时陪朕说说话……”
“不然我父子二人,当也能把酒言欢,肆意快活……”
御榻上,天子盈也翘起嘴角,再次目光空洞的看向殿顶横梁。
——起码天子盈的情绪,显然没有先前那么低落了。
思索片刻,回想起今日长乐,祖母吕雉提起曹丞相的事,刘恭便故作随意的开口道:“今日长乐,皇祖母说曹丞相,便是这几日了。”
“适才椒房,父皇才刚训诫孩儿:为人君者,当谨言慎行。”
原本静谧、祥和的氛围被打破,天子盈自是听出了刘恭在转移话题。
便见天子盈含笑起身,端坐在榻沿,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恭儿方才,说起曹丞相连醉三月,以至于一病不起,油尽灯枯。”
话说一半,天子盈面上带着三分醺醉,思绪,却是陷入对过往的回忆之中。
“而后不久,朕大婚,皇后入主椒房。”
“虽还未及冠,却也是雄姿勃发,壮志难酬。”
“母后手里的权,朕自是夺不回。”
说到此处,天子盈原本空洞的双眸中,也难得闪耀起几抹精光。
只是说着说着,天子盈眼中,那好不容易亮起的光,便再次黯淡了下去。
“朕担心当面驳了曹丞相的颜面,会使功臣寒心,便托中大夫曹窋代朕相问于乃父。”
“不料曹窋回家后,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平阳侯笞了板子。”
“朕的脸,便也被盛怒的平阳侯,当着满朝公卿百官的面,打了足足二百下……”
将情绪稍调整过来些,方继续道:“朕不得已,只能召见平阳侯。”
“自那以后,世人皆说,丞相平阳侯曹参‘萧规曹随’,接连醉酒三月,也仍旧没让相府生出半点差池。”
见皇帝老爹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刘恭也不由抬起头。
“但自那件事起,母后,便再也不曾以政务相说于朕了……”1
只那一张侧脸,都能让刘恭清晰地看出无尽的落寞,以及埋藏于内心深处的屈辱。
饶是这么多年过去,养气功夫早已练到家,可每当见到平阳侯曹参时,天子盈也仍旧会不受控制的面色僵硬。
故而眼下,曹参病重弥留,天子盈即便去探望了,也还是不免有些‘惺惺作态’之嫌。1
“待曹丞相盖棺定论,恭儿替朕登门,代为吊唁便是。”1
“往后,再有类似的事,多是要劳烦太子,替朕去走动了。”
侧低下头,轻捏了捏刘恭的脸,便是对刘恭下了逐客令。
“夜深了。”
看出老爹想自己独处,刘恭也不矫情,当即便躬身行礼,告辞离去。
“鸿鹄高飞~”
“羽翮已就~”
“横绝四海~”
听着身后,那满含天子盈复杂情感的《鸿鹄歌》,刘恭悄然止住脚步,五味杂陈的回过身。
——和《大风歌》一样,这《鸿鹄歌》,也同样是刘恭的祖父,太祖高皇帝刘邦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