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低熔点，但即使熟知原理，她依旧面临着既无设备也无人手的困境。更不要说落后的铸造技术……

“一切都还好吗？”

在乔读信的过程中，提奥始终是个安静的同伴。但望着乔越蹙越紧的双眉，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是的一-好吧，其实不是。但我会找到解决方法的。毕竞，设计就是将限制转化为机遇的艺术。”

乔从行李箱中取出硫酸纸、云尺和圆规，不好意思地道歉：“接下来的旅程，我恐怕要做个糟糕的同伴啦。”

车轮在铁轨上控性作响，与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乔低头写下一串串式子，偶尔又会把之前的计算结果划去。提奥将膝上摊开的书翻到下一页，视线再次投向对面的姑娘。她眉目低垂脊背挺直，笔下不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她圆润的脸庞，秀气的鼻子，微微抿起的唇。这一幕美好得，仿佛维米尔画笔下的情景--但很奇怪地，他想到的不是恬静的写信女子，而是手持分度器的地理学家[1]。提奥不自禁地微笑。

有暖意充盈了胸腔--这是他清醒时不敢去想，却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和乔在一起的婚姻生活。

他们陪伴在彼此身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任何言语，仅仅是对方的存在，便足以带来简单而宁静的幸福。日光悄然移动，他看着一个新的滑翔机结构在她笔下逐渐成形。“巴黎，1884年8月12日

“尊敬的李林塔尔先生，

“您的话令我思考了许多。我非常感谢您坦诚地指出了我的问题一一我太过专注于用先进材料推动飞行技术发展的想法，以至忽略了我们时代的限制。当然，您是对的。我们必须适应我们所拥有的，而不是我们希望拥有的。“根据您的建议，我重新修改了设计。考虑到制造成本，在机身蒙皮使用木材和织物的确可行；但我坚持认为，铝是翼梁、起落架等关键承重构件的唯一选择。

“云杉尽管拥有与铝合金相似的比强度，但木材的纤维性质使其垂直于纹理方向的抗压强度非常差，只有5MPa，是纯铝的十分之一，铝铜合金的百分之一。如果用于制作翼梁，很容易在承受压力时发生潜在失效。而证据仅为横跨纹理的一条细线，甚至无法被肉眼识别，直到灾难发生。“此外，木材的吸湿性会导致其收缩、膨胀和强度变化。以干燥状态的欧洲云杉（含水率12%)为标准，当含水率升高到20%，平行于纤维方向的相对抗压强度会下降到0.65[2]。即使在设计时使用了1.5倍的安全系数，此时的结构强度也无法达到极限载荷要求”

乔换了铅笔，画下欧洲云杉抗压强度的含水率修正系数曲线。历史上，20世纪30年代福克F-10的坠毁事故就是由于水分渗入木质机翼内部，最终导致翼梁断裂造成的。灾难使木结构飞机名誉扫地，波音与道格拉期率先采用了铝制全金属机身结构，航空业自此从未回头。“用木材制造高性能飞机是可行的，但使用铝和钢总是能够造出更好的飞机。当我们能实现非凡时，为何要满足于平凡？滑翔不是终点，而是开始。人类终将迈向动力飞行，木制飞机也必将被淘汰一-把发动机集成到易燃结构中，会是一个灾难性的设计。

“在修改后的图纸中，我使用了木质翼肋来配合金属翼梁。”虽然航空业的一切都是折衷的，但这种明知最优选择，却因为时代限制不得不进行的妥协，依然令乔感到挫败。

“…我时常觉得已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却发现自己仍然被困在深沉的暗夜里。我真希望冶炼技术的发展足以令我建造一架全金属飞机，我真希望能让这个世界看到碳纤维拥有比做灯丝更大的用途。”她真希望，能有更多时间……

“乔？乔。”

直到提奥轻敲她的肩膀，乔才从图纸和计算草稿中抬起头来。“我们马上就到阿姆斯特丹了。”

……啊，这么快？”

似乎每次从思考中被打断，她都是这幅呆呆的可爱模样。提奥笑起来。乔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城市，有点懊恼地揉了揉额角：“抱歉，我通常不是这么无礼的。”

旅途中完全将同伴抛在一边，真是太不应当了。“没关系。我钦佩你对工作的热忱，而且，我也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啊。"提奥合起手中的书。

“你在读什么？"砖红色的硬质封皮上是一串大写的法语字母，乔只认出了ARTS这个单词。

“《平面艺术语法》，已故巴黎美术学院院长夏尔·布朗的著作[3]。书籍向包括未来艺术家在内的年轻读者，涉及建筑、雕塑与绘画。我尤其喜欢他前沿的色彩理论，传承了谢弗勒尔和德拉克洛瓦的进步一-啊，现在轮到我让你感到无聊了。”

“不用担心。我也在钦佩你对工作的热忱呀。“乔一边收拾绘图工具，一边笑着回答，“我听说过谢弗勒尔！伟大的化学家，但我不知道他还是位艺术家。”“他多半不能被算作艺术家，但的确对艺术界产生了深远影响。担任戈布兰挂毯厂染料主管期间，谢弗勒尔对色彩感知进行了系统的科学研究，出版了《同时色对比法则》。他指出一一”

提奥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