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可能就是双蝉拼命抓紧围棋的原因。
佛华采遗憾没有见到牧遥行,他想,既然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教出来双蝉,本人不知道得多优秀,怎么就没定段参赛呢?业余比赛也不去吗?他延伸出了新的思考:是不是定段赛的年龄限制依旧不合理,25岁之外如果还有另一个牧遥行呢?
在网上下棋的时候,他还会想,假若对面这位就是另一个牧遥行呢?网络围棋的发展让很多人变得有棋可下,然而,不是谁都有电脑,也不是谁都有网线。
偏远地区的“牧遥行"可能没有网络,但一定知道定段赛。言魁收到佛华采的表态时很诧异,这位最怕激进也最喜欢圆滑的棋圣,居然以自己的名义提请定段赛不设任何年龄限制。他都暂时没想要继续动年龄限制,结果保守派领头人来信说他这个激进派改革者太保守了。
言魁:……哇哦。
也是真切感受到了网络上大家开玩笑的“保守派嫌弃激进派太保守”这句话。阴差阳错吧,佛华采对牧遥行的脑补,推动了他一直踌躇不前的步伐,对言魁的支持也从私底下转变到了明面上。
对言魁来说,这样的变化肯定是有益的。
双蝉不知道这么多暗潮涌动,她告诉佛华采师父的事情,仅仅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名字,听到千百年后的棋手们对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无名者的认可她没考虑那么多。
比赛一开始就对外界无反馈,庞屹春的视线、延谷槐的若有所思,都不在她的感知之内。
她垂眸,望着棋盘,也望着对面那衔白子而来的手。咎春很认真。
按照完美想象来模拟,参加比赛不论大小都应当拼尽全力,不能因赛事类型有所收敛。
但这只是想象。
现实里就是会有来摸鱼的、走过场的、下着下着就懈劲儿放弃的,输棋也没有什么代价,赢棋了不过就是一笔对局费。太费脑子了,兴许还会影响到随后不久的其他赛事。毕竞,来回奔波挺累的。
咎春临时来替补,他下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哪怕输给了业余棋手,也没什么。
输棋嘛,不稀奇,他月初才输过。
三星杯赛后多面打,他也没拼尽全力,否则不会那般结果。这会儿的严肃负责,全然是冲着双蝉。
一是给多面打一场新的结局,二是回报她赢了庞屹春这件事,也算是弥补吧,不小心让她成为了多年后的筏子。
小熊是他临来前瞥见的,想起就送了。
分量比不过一盘认真的棋。
咎春从一开始,就拿出了他打三星杯时的态度,来与双蝉展开布局。当看见双蝉在第13手祭出她这一周多来重复出现的大斜千变,咎春明白,她开心了。
双蝉与棋为友,观落子远比观人来得轻松,她知道咎春在说的话,所以她感到兴奋。
咎春应了她的大斜千变。
甚至在随后的过程里以他丰沛的对局经验,反利用了原属于她的大斜,将刀刃对准了她。
偷鸡不成蚀把米,与高段位棋手对弈就是如此,面前似乎是一片黝黑的汪洋。
双蝉的灵魂都在震颤。
她回到了跟邸寄松对弈的那个晚上。
不,咎春比邸寄松还要认真。
面棋和网棋的差别太大了,就算这两个月约到了不下三盘的邸寄松,隔着空间与时间的网络,约的棋终究不如曾经那一场线下。与邸寄松那一盘面棋,是和他的第一次下棋,后者一开始拿不准双蝉的情况,下得有所收敛,直到中盘和官子才拼尽了全力。但现在的咎春不一样。
他跟双蝉打过一次,又是特意来道谢的,两相叠加,他不知不觉拿出来的端正态度,让这盘棋的精彩程度从一开始就飙升起飞。眼见大斜失败,双蝉紧急悬崖勒马,以古谱《玄玄棋经》里的弃子技法,结合现代棋理的厚薄转换陷阱,救自己、坑对方。咎春选择外侧拐打,避开了黑棋的致命圈套。黑棋再弃两子,构建外势与左下星位遥相呼应。晚报杯13轮里追着别人打的双蝉,头一次这般连连退让,谨慎行棋,连攻杀都收敛了几分。
咎春也不好受。
他有种再次站上三星杯半决赛的紧迫感一-四进二那一场真的太难了,决赛注定是冠亚,四强出不了线那就只能费劲巴拉地抢个第三。争第一和争第三,给人的感觉浑然不同。
前者是蹦挞起来与天比高,后者是心气半截无奈之举。利益相关不同,行棋的心态与风格也会受到影响。咎春确实想全力下这盘棋,但没想到双蝉会从一开始就将他逼到这个境地。围棋从来就是战略的碰撞,局部成不了大气,全局意识方是胜败之关键。她的试探、退让,每一个都恰到好处,不怯战不贪恋敢舍弃,就这么30手的你来我往,是咎春升到二段时才明白的道理。老师和教练们耳提面命的再多,围棋十诀再怎么倒背如流,记不到心里,学不到脑子里,都是白费。
双蝉才几岁?她这份魄力究竟是怎么学到的?咎春心中惊骇,眉头紧皱。
中盘攻防更是惊心动魄,双蝉第79手五路镇头不仅限制了白棋左边模样的发展,更与右下厚势形成了立体攻势,尽显超越段位的非凡大局观。咎春突入黑阵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