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国戚,要么是有诰命的宗妇或朝官的正妻,温窈出现在贺宴上,按大兖礼节名不当言不顺。偏偏今日又格外特殊,她坐在宴上,便是皇帝的客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温窈因火铳一事颇得皇帝欣赏,谁会傻到在皇帝生辰时故意针对于她,反而惹皇帝不快呢?
可惜就算她有意收敛声势,该来的还是会来。席中人们不免幸灾乐祸地想着,这吹得震天响的机关师,是骡子是马总要溜溜了?皇帝漫不经心地垂目一扫,殿中诸位神情各异,大多抱着看戏的意思。他转眸看向永平座下的女子,道:“大师觉得呢?”温窈怔了怔,才意识到谢岐这声“大师"唤的是她,“尚可一试。”显然站在殿中的方启是冲着她来的,以退为进,实则是在激她出手证明她的名头不是空穴来风。
她心中轻叹,起身走至方启身边,不避不闪道:“请将弩机予我一看。”方启定定瞧了瞧她,似在判断打量什么,随后侧身单手取过托案上的小型弩,一面递给温窈,一面正声嘱咐,“这弩机看着不大,却实有分量,姑娘当心着。”
温窈没有抬眼,径直从他手里稳当接过,手法熟练地抚上弩机上的悬刀,旋即笑了笑。
方启眯了眯眼,声音听不出语气,“姑娘可是看出什么来了?”“失礼了。”
众人皆未料到她要做什么,只见她倏地架起弩机直指席上一处,四周禁军都未来得及反应,弩箭已然离机射出。
咔一一
温长风扯袍狼狈躲开,站稳时面上怒意难掩,下意识斥道:“宫内意欲射杀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温窈竞还能笑的出来,收起弩机朝温长风走了两步,温长风急转面向皇帝拜道:“陛下,她一一”
“如今的弩机大多分为三部分,臂、弓、机。“温窈清泠淡然的声音轻巧地压过温长风的未尽之语,“这把弩机虽精简了机身,缩短了弓臂,但还不够快。”众人原本惊疑不定的心神被她沉稳平和的叙说捕去,大司农李琼下意识将疑问说出了口,“这还不快?”
要他们来说,这弩机已是他们见过最为小巧的一只,而个头小,意味着射程、精度都会被缩减。看方才温窈射出的那一箭,恐怕不论速度还是距离,都已属上上乘了。
方启挂在脸上的笑似在温窈说出"不够快"时僵硬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道:“经某测试,这把弩机几乎一瞬即发,可射二十三步,且弓臂大小已截至极温窈眉尾轻挑,对皇帝道:“可否有匕首尖刀一物?”文福得了帝王首肯,立刻吩咐人去取,半刻钟不到便有宫人捧着一把刻刀进殿。
方启的笑已然挂不住了,“你要当场改弩?”温窈不答,手上的动作却轻车熟路,像曾做了无数遍。设计精密的弩机在她手里如同什么奇巧玩具,三两下被拆成部件,方启来不及阻止,只见她手起刀落削薄了弓臂,又轻而易举地装上了箭矢。哪怕是再熟悉弩机的工匠,也很难在不用鹿牛胶的情况下重组弓//弩,她是怎么做到的?
“情况受限,"温窈说,“来不及重做箭矢,不过,尚且够了。”她弯唇绽出一个笑,改造后的弩机竞正对着方启的眉心。祝正和拧眉呵斥,“人命关天,不可胡闹!”温窈却又将弩放下,仿佛那瞬间的杀意只是无意之举,单手把它交到方启手里,缓缓道:“方大人不妨试试。”
方启神情难看,眼神像是看向了谁,又像谁也没看,动作迟缓地接过那只弩。
当真比先前的轻便。他按捺住心惊,握着弩机朝殿外空旷处摁下悬刀一一唰。
同一支箭,竟是肉眼可见地如同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