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宽袍广袖的男子,衣角压着水蓝色的滚边,银冠束发,镂空的银甲覆肩,整个人既清俊又英挺。
如锥的眼神聚在她们这处时,陡然软下去,被油灯的暖光一照,掺了点道不明的心绪。
宓蝶记得他,乍然遇见,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回头去看知微。
知微的手随意搭在宓蝶的腰上,在外人的视角里,即是将她完全拢在怀里。
她自己不太在意这些细节,仰面去瞧沈持筠,轻巧地问:“你心依旧么?”
沈持筠站定在三步之外,脖子缠了好几圈纱绵,血色从里洇出来,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的余光从宓蝶身上飘过,知微没有介绍人的意图,沈持筠自顾自从宓蝶脸上的花纹觉察了她的身份。
不过半日,知微已经完成了许多他不曾知晓的事。若非受他连累,她恐怕早已回仙界去了。
此事虽由漱玉翁而起,但纠葛到底是缠在他身上,是他有愧于知微。
“我虽无寻死之心,却亦无求生之意。这条命,你若需要,尽可来取。只是尚有些身后事需要处理,容我几天吧。”
他还没考虑清楚,到底是带着腹中孩子共赴黄泉,还是将其引出来,让这个孩子在无父无母的情况下诞生。
知微没说同不同意,她拍拍宓蝶的背,示意对方起身:“去吧,在他身上试试。若是成功,也省得我动手了。”
宓蝶还没从两人决裂的震惊中回神,就被迫面对沈持筠,习惯性将双手绞在一起,这个动作能确保她不会在无意识时触碰到什么。
同是在她的能力下存活的两人,她站在沈持筠面前,却只能感受到刺人的冷漠。
知微见她迟迟不肯下手,奇道:“我以为你会很乐意测试旁人是否能免疫你的能力。”
宓蝶还是没有动作,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并不想与她产生任何特殊关联,他的眼神甚至没在她身上停留过,贴上去完全是自讨没趣。
她抬头,隔着几层衣物,目光遥遥落在沈持筠锁骨上:“我能感应到自己的力量在你身上积攒,但却无法发挥作用。”
这与知微是不同的,她触碰知微,像是触及一捧虚无缥缈的晨雾,越是往里深入,越是碰不到实体。
相比之下,沈持筠更像被一层水膜包裹着,将所有会侵蚀己身的力量尽数挡在外面。
“不用试了,他不会死于我手。”
宓蝶松了口气,退回知微身边,将手套又戴了回去。虽然此举阻挡不了任何触碰,却能给她些许安全感。
作为话题当事人,沈持筠此时才有机会询问:“什么能力?”
“触之即死。”
知微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失望,宓蝶的失败意味着她只能亲自动手。
夜色朦胧,夹杂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知微从躺椅上徐徐起身,将滑落的披帛挂回臂弯里,裙摆如暮云划过地板,似是给晚夜开了口,寒气刹那间席卷整个走廊。
她意念轻动,陆吾的十面钰落入指间,灵力源源不断灌入身体里,残缺不全的道气被催着运转。
宓蝶杵在原地干着急,上次见面,这两人还是能并肩作战的关系,怎么突然走到同室操戈的地步了?
“知微,这……”
知微的手已经按上沈持筠的心口,掌下这颗心跳得格外快,在其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能轻易震碎对方的心脉。
“沈持筠,不必畏惧死亡,我们会再——”
“知微住手!”
楼梯被踩得咯吱咯吱响,知微没有理会,手心还在蓄力。
燕溪山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眼见事情危急,脑筋一转,将能拖延时间的说辞一股脑倒了出来:
“等等知微!他怀有身孕,你就算要杀他,也得等他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燕溪山不知道沈持筠在犟什么,脖子伤成那样也不肯用烬月萝入药就罢了,怎么杀身之祸临头了,还是这幅甘之如饴的破烂模样。
他救死扶伤这么多年,最见不得有人主动放弃生命。
“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摸他的脉。”
此言一出,走廊顿时落针可闻,油灯燃烧的噼啪声恍若炸在耳边一样。莫说是鲜少接触人世的宓蝶,连知微都忍不住惊讶。
沈持筠……怀孕?
古人赞妙曲如音绕梁,想来燕溪山说话的效果也是相差无几,否则她怎么脑子里满是这句话的回音。
“你说什么?”
这句却不是知微所说,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众人举目望去,慕岑抱着孩子,和陆吾并排站在楼梯上。
“师兄有孕?”
慕岑的三观受到严重冲击,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接受沈持筠与知微有私情,上次知微一句两人有了孩子,她惶惶几日才反应过来指的是城主的孩子,这次又来?
还是在沈持筠身上!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出场方式不对,亦或是自身接受能力太差,怎么每次都能碰上令她吃惊的消息?
沈持筠自从燕溪山喊出那句话后便僵在原地,呼吸及心跳一并缓下来,如坠冰窖。
他拒绝让知微知晓自己有孕,不仅是不愿拿孩子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