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叶眼神落在嫡妹颤抖的肩头上,声音转为凄凄,如风中弱柳:“父亲,您请看一样东西。”
她举起褪尽血色的双手,一片被折叠好的素帛躺在手心。
奚父神色莫测,慢慢拈起素帛,缓缓展开。
丝帛精细,表面平滑,在灯影映照下隐约可见其上锐利笔锋。
而奚子卿在看见这片丝帛后就瞪大了双眼,她死死咬住唇。
窗外细小雨声滴答,敲在窗棂上,硁然作响。暴雨将至,闷热气窒。
奚叶语调柔顺谦卑,不知为何在禁室内充满了蛊惑气息,一张一合,奚清正只觉脑海中细细的女声嘈杂不停:“父亲,这是三皇子赠予嫡妹的丝帛。”
“三皇子曾将芙蕖手帕与这亲笔信一同赠给妹妹。”
“玉宁公主相邀的也是子卿妹妹。”
“宴席上,是少詹事家四娘第一个从女儿身上拿出手帕的。”
少詹事家四娘。
奚父捏着素帛,脑海中蓦然闪回几幅画面。
去岁探春宴办完,玉宁公主依照惯例派侍女送来席上小娘子们做的诗词,请朝中进士科出身的大臣代为评判。
那个侍女还偷偷将他拉到一边,笑语盈盈道:“公主说,这位小娘子的诗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他当时心领神会,公主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十几岁的小娘子最好面子,为交好朋友索要一点点属于王侯贵族的特权,自然无伤大雅。
只是那位小娘子做的诗实在平平无奇,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将她定为了二甲。
不高不低的名次,想来足矣。
他提笔写下名次时,正巧右佥都御史走了过来。
他顺势将手中的绢纸展开:“你可知这是谁家小娘子做的诗?”
玉宁公主性子傲慢,难得见她肯为人开口。
右佥都御史凑过来看了一眼:“哦,这是少詹事府上的四娘。”
原来是詹事府的人。
奚父了悟。
如今回想起来,一股酥麻直冲头顶。
玉宁公主相邀的是子卿,三皇子赠帕的也是子卿。
贵妃还曾在某次宴席上召见过子卿,言辞大有赞赏之意。他那时还在疑惑为何深宫妇人会注意到自己女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奚清正眼神冰冷,看向奚子卿的神情全然不似往日温和。
奚子卿脸色苍白,却还是强撑着辩解:“女儿的确与三皇子相识,但并无一丝逾矩。”
她仰起脸,泪光闪闪眼神倔强:“请父亲明察。”
奚叶看着眼前面不改色颠倒是非的嫡妹,微微一笑,笑意清浅柔和,却又带着森然鬼气。
“够了!”奚父怒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他已经想通了一切关窍。
子卿与三皇子相交甚笃,玉宁公主想必也知情,甚至贵妃都可能有所察觉。如果三皇子没出事,子卿极有可能被聘入皇家。
奚父攥紧桌沿,只是出了半年前的那桩事后,一切都无法成真。
但陛下竟然有意为三皇子选个妻子。
玉宁公主一定单独找过子卿。
也许她认为,此刻是最合适的时机,只要邀子卿去四时宴,再让一个信得过的小娘子从子卿身上拿出那条不能示人的芙蕖手帕,就会坐实子卿与三皇子的婚事。
哪知道坐实的竟会是长女与三皇子的婚事。
奚父缓缓低下头,他看着跪在地上流泪的奚子卿,冷冷发笑:“少詹事府的四娘,恐怕不知道玉宁公主说的是哪个奚家小姐吧?”
奚叶弯起唇。
少詹事府四娘,的的确确不知道玉宁公主说的是哪位奚家小姐。毕竟玉宁公主的四时宴只邀请了一位奚家小姐。
相邀一人,本该万无一失。
谁知道一人也能变成另一人。
被猎人盯住的虎兕居然从牢笼间逃脱,并寻好了待宰羔羊,将其送入深渊巨口。
多聪明啊。
早就说了嘛,她的嫡妹,是山林虎兕呀。
奚子卿张张嘴,却在父亲冷厉的眼神中失去所有声音。
雨夜闷雷滚动,“咔嚓”一声劈开昏暗夜色,奚叶睁大眼睛,泪痕清晰,满脸委屈涤荡不平。
奚清正见她如此,扶起她放缓声音,面上一派慈爱:“为父知晓你一向识大体,此事既如此,便是木已成舟。”
“圣旨定下的婚期就在六月十九,距今不过数日,你需安心待嫁才是。”
不管到底是哪个女儿与三皇子私相授受,长女的好名声经此一遭已被毁尽,既如此,干脆顺了陛下心意。
奚父一脸愧疚:“我知这是委屈了你,但陛下时至今日仍记挂着三皇子,将来焉知他没有翻身之日,阿叶,你要沉住气。”
“你放心,为父明日会为你请个大夫,无需担忧腕上伤痕。”
瓢泼大雨倾泄,渐渐汇成细小水流沿着窗框而下。
奚叶慢慢微笑起来,泪珠闪闪,芙蓉面半泣露半展颜,瞧着分外诡异。
她的嗓音轻柔:“如此,女儿知晓了。”
奚父放下心来,随即转过身对禁室外退开几步远的小厮冷冷道:“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