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片祥和之际。
管家秦福出现在通往前台的侧幕阴影里。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台上的主人,显然有十万火急之事,却不敢贸然打断。
但,魏王何等人物?
他一眼捕捉到了秦福的身影。
待一段唱腔结束,趁着锣鼓点稍歇的间隙,他极其自然地做了一个转身背对观众、整理蟒袍水袖的动作。
这个动作在戏里合情合理,却恰好将他的侧脸,暴露在侧幕秦福的方向。
刹那间。
魏王的眼神瞬间变了。
刚才台上的忠厚仁和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无声地投去一个询问。
“何事?”
秦福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微微上前半步,迅速将那条致命的消息挤出喉咙
“宫里传来消息,太后病重,恐怕撑不过今夜。”
闻言,魏王依旧保持着汝阳王忧国忧民的姿态,但眼底深处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一丝对那位名义上的太后,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乎其微的叹息?
“咚咚咚——锵!”
一阵急促而震耳的锣鼓点,骤然响起!
该他转身接唱了。
只见魏王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观众,脸上瞬间又恢复了那副赤胆忠心的模样。
他一甩水袖开口,依旧是那醇厚悠扬的唱腔,但唱词却微妙地变了。
“听闻得宫闱内风云骤降,老臣心似油煎挂肚牵肠。”
“挂肚牵肠忧圣躬难安寝卧,愿苍天佑圣躬安然无恙,待来日再叩首拜谢穹苍……”
将一个老臣的忧心如焚演绎得淋漓尽致,引得台下沉寂片刻后爆发出更加汹涌的掌声与喝彩。
“好,魏王,唱的太好了……”
趁着又一个转身空档。
魏王挪动脚步,再一次靠近侧幕。
他没有去看秦福,目光仿佛沉浸在角色的悲痛里,嘴唇却以极细微的幅度翕动。
“那几个公主该进宫请安了,让她们去看望太后,尽尽孝心。”
“找人扮作公主随从跟进去,必须是生面孔,机灵点的。”
“进去后,眼睛给我擦亮了,闻汤药气味、观太医神色、找殿里有没有提前备下的丧葬用品。”
“本王要确切的信儿,是病重,还是已薨?”
他再次转身面向观众,脸上悲戚更浓。
甚至于,魏王为求逼真,还挤出了几点泪光,将郭仪对君王的担忧演绎得淋漓尽致。
再一次,引来台下一片唏嘘赞叹。
“魏王千岁!好!唱得太绝了!”
“好一个忠肝义胆……”
……
另一边。
柳普刚回到府邸,就看到柳璇玑浑身发颤,紧紧抱着柳乘风的尸体痛哭。
“乘风,你醒醒,你醒醒啊……”
她的双臂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要将这冰冷的残躯,重新捂热。
可,一切全是徒劳!
“乘风,你就这样走了,让我怎么去跟爹娘交代啊?”
“乘风,是姐姐没有护住你……”
这位宰相闻言沉默了一下,一声冷笑旋即从喉间挤出,透着几分寒意。
“好一个执金卫,好一个诏狱,好一个楚镇抚使!”
“这笔血债,我柳氏上下给他记下了!”
他冰冷的目光又落在柳璇玑身上,立马缓和了几分。
“璇玑,先给你弟弟办葬事,让他……入土为安。”
“这个仇,我柳氏定要跟他执金卫,好好清算!一桩桩!一件件!连本带利!”
闻言,柳璇玑更加用力的抱着柳乘风,满眼恨意。
楚!奕!
她恨那个薄情寡义,心冷如冰的男人!
若不是当年自己施以援手、赠予银钱,他那个低贱的母亲,怕是至今都无寸土可埋,尸骨早朽!
不过是拿了他几首酸腐不堪的诗作,他又何至于那般咄咄逼人,现在竟又害了她胞弟的性命!
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夏荷眼圈通红,全是悲伤。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柳璇玑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劝慰
“娘子节哀,万莫如此悲伤。”
“你这身子骨那般金贵,再哭下去可怎么得了,奴婢求你了。”
“先让下人们进来,打些热水,给公子爷清洗清洗身子吧……”
这番提醒,倒是让柳璇玑癫狂的悲痛,稍缓了一瞬。
她艰难地松开了僵硬的双臂,任由旁人将柳乘风冰冷的尸体,从怀中挪开。
“擦得干净些,乘风最喜欢干净了。”
“就算是要走,也要干干净净的走……”
待柳璇玑悲痛欲绝的走出去后,又声音沙哑的对着夏荷吩咐道
“立刻,去将萧云毅给我秘密请来。”
夏荷看着自家娘子那充满了疯狂恨意的表情,到嘴边的疑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
……
鹰扬楼。
楚奕步伐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