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士卒一看就是朝廷精锐,甲胄鲜明,弓弩上弦,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幽冷摄人的黑芒。
这些人的出现,让南京守备勋贵眼皮直跳,知道的这是钦差出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平叛的。随其后下船的,是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神情冷峻的锦衣卫缇骑。
当初就是这些人将太子从南京带回京城,如今他们又护送着钦差回到了南京。
锦衣卫手擎代表天子亲军的“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小旗,肃立于钦差楼船即将停靠的位置两侧,数百名精锐军士和锦衣卫,在大日之下,亦有一丝阴森之感,身上仿佛带着化不开的血浓之意。“诸江南文武!接旨一!”
一声高亢的唱喏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码头上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旋即又被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迅速归于一片死寂。
只见数名身着青色、绿色官袍的随员率先走下,分列两旁,紧接着,几位身着绯袍的高级随行官员簇拥着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船舷处。
走出船舱后,但见李显穆眉目若青云流散,面如银月皎皎,年轻到了极点,俊美到了极点,实乃天下第一流的人物,轮遍江左亦不曾见之。
在场许多人都是见过李显穆的,当初他守孝归来,于朝廷之上驳斥迁都之事,那是他第一次亮相,如今两三年过去,已然褪去了昔日的稚嫩。
此刻沉容皱眉,扫视而过,满是肃然威重之意。
“江南文武百官一
接旨!”
李显穆双手高擎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在码头响起。
由近及远,如同潮水一般。
黑压压的人群,从最前列的南京尚书、侍郎,到后排的地方大员、府县官员,乃至远处的士绅代表,齐刷刷地跪伏于地。
静听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内阁大学士李显穆奉旨南下,巡抚江南,通查不法,安抚军民,所到之处,如朕亲临,着四品以下,先斩后奏!
三品以下,先行缉拿,后告朝廷!”
圣旨很简短,可码头上的无数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在这烈日之下,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四品以下先斩后奏,对于绝大多数的官员来说,简直就是头上多了一把钢刀。
李显穆却不管江南文武心中泛起何等惊涛骇浪,他宣布完圣旨后,将之交给副使,便真正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南京六部尚书一行人,心中压下在烈日下暴晒的怨气,上前温声道,“天使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江南文武已备下薄宴,为天使接风洗尘,聊表江南官民敬仰之意,万望天使赏光。”
“诸位上官皆是二品大员,朝廷肱骨,国之栋梁,下官虽代天巡狩,不过一四品小官罢了,当不起诸位如此,只称下官巡抚即可。”
李显穆故意贬低自己的身份,又特意点出自己代天巡狩,他自然是看出这些人对自己不满。众人一看李显穆没有接接风宴的话茬,顿时心中一凛,心知这位钦差果真来者不善。
“巡抚说笑了,代天巡狩,才是无上荣光,岂能在我等之前称下官,不若便以本职称呼,以慰同僚之义。”
李显穆嘴角微微勾起,又若有所思扫视了码头上江南文武官员一眼,若有所指道,“烈日炎炎,诸位在码头上,苦等如此之久,想来是心中有抑郁之气,以至于面上有异啊。”
说罢不等众人变了脸色,又厉声道:“真是不知所谓!
因妖术之事,陛下寝食难安,对江南一众文武深有怨气,若非太子相护,江南之地早已人头滚滚,不过是让尔等在码头上多等些时间,竟然还敢有不平之心,当真不可理喻,本官回京之后,定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禀告!”
围在李显穆身旁的江南文武大员,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没有给李显穆下马威,李显穆倒是以迎驾态度不妥为由,先将他们呵斥一顿。
先是让他们在烈日炎炎下苦等半个多时辰,而后又是毫不留情的一番呵斥,真是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可听着李显穆话中之语他们却只觉冷汗涔涔。
如果李显穆前来江南有缓和局势的想法,便不会是如今的态度,而现在,他如此不给江南一众文武官员面子。
不由让人怀疑他是否带来的是皇帝的态度?
众人再也无法顾及李显穆强硬的态度,纷纷开口解释道,“巡抚,江南妖术之事,我等可以解释,实在不是陛下心中所想,我等亦颇为无辜,巡抚少年英杰,这官场上的许多无奈,想必一清二楚。”眼见一众南京六部官员态度瞬间软化,李显穆心中微松一口气,通过他扯虎皮拉大旗,在这番交锋之中,终究是占到了上风。
妖术之事经过太子风波后,在皇帝心中所占分量已然不足,他大致也想清楚了其中内情,巡抚天下,问责一批官员即可。
至于其中的度,则由派往当地的巡抚所自己拿捏,无论是高抬贵手,抑或狠狠落一批人的乌纱帽出来,并无要求。
可江南文武官员并不知此事,这就给了李显穆拿捏他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