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像一块冰冷的铁板,目光扫过那两个战士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庞。
最后重重落在林野和他手里紧握着的那个粗陶小罐上,眼神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林野!看你的了!给老子把人抢回来!”
林野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他走到那个尚有意识的伤员床边,蹲下身。
年轻的战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浮肿的眼皮,眼神涣散而茫然。
“同志!”
林野的声音异常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别怕,咱们试试新药,能救你。”
战士似乎想说什么,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林野小心翼翼地揭开那战士小腿上肮脏的绷带。
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伤口暴露出来,触目惊心:
深可见骨,周围皮肤肿胀发黑,像腐烂的桃子,黄绿色的脓液不断从糜烂的肌肉缝隙里渗出,中间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坏死的筋膜。这是典型的致命性感染。
李云龙和丁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紧锁。
王军医更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林野却异常镇定。他示意王军医用干净的凉开水仔细冲洗伤口,洗掉表面的脓液和腐肉碎屑。
然后,他极其小心地打开陶罐。里面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棕黄色,沉淀着深色的絮状物,气味更加复杂难辨。
他用一个消过毒(用开水反复烫过)的小木勺,舀起大约半勺浑浊的液体。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王医生,干净的布条!”林野低声道。
王军医立刻递过一条煮过又晾干的干净白布条。
林野将那半勺珍贵的青霉素溶液,极其均匀、仔细地滴洒在浸湿的布条上。
每一滴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然后,他屏住呼吸,将湿透的布条,轻轻地、妥帖地覆盖在战士那狰狞溃烂的伤口上。
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最娇嫩的花瓣,生怕惊扰了伤口下那脆弱的生命之火。
“好了。”
林野直起身,额头上又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剩下的,看天意,也看这药……是不是真如我所想。”
他如法炮制,在另一个昏迷战士同样严重感染的腹部伤口上,也覆盖了浸透青霉素溶液的布条。
做完这一切,小小的卫生队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个伤员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和门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两片湿漉漉的布条上,仿佛在等待一场关乎生死的审判。
李云龙背着手,焦躁地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脚步声沉重得像擂鼓。
丁伟靠墙站着,双手抱胸,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伤员的脸和伤口处的动静,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王军医则紧张地不断去试探伤员的额头温度,又检查脉搏,额头上全是汗。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土墙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突然!
“嗯……”病床上那个年轻的战士,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与之前痛苦呻吟截然不同的哼声。
很轻,像是从深沉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王军医第一个扑了过去,手指颤抖着抚上战士的额头。
“凉……凉了点!”
他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团长!丁团长!体温……体温好像……开始降了!”
他又迅速去检查脉搏,声音更加激动,“脉搏!有力些了!跳得稳了!”
李云龙和丁伟几乎同时冲到了病床边。
李云龙俯下身,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去碰战士的额头,那滚烫灼人的热度,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些!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野,那双虎目之中,不再是怀疑和焦躁,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的光芒!
丁伟则更仔细地观察着战士腿上的伤口。他示意王军医轻轻揭开一点湿布的一角。
布条下的景象,让这位见惯生死的团长也瞳孔微缩!
那原本不断涌出的、令人作呕的黄绿色脓液,竟然……明显减少了!
伤口边缘那圈代表着死亡蔓延的、触目惊心的紫黑色肿胀,似乎……也稍稍消退了一点点!
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在昏黄的油灯下,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这细微的变化,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脓……脓少了!”
王军医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狂喜的哭腔,“颜色……颜色好像也淡了点!老天爷……这药……这药真的管用!真的管大用了!”
林野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微微晃了一下。
他扶着床沿,慢慢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战士伤口边缘的皮肤。
那滚烫的温度确实在消退,一种微弱的、代表着生机的温热正在取代那死亡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