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新一团就醒了。
不是号声,是马嘶,人吼,尘土呛人。
“快!再快!腿肚子别软!你骑的是马不是驴!”孙德胜的嗓子像破锣,在打谷场上炸开。
几十号挑出来的老兵油子,正跟那些高头大马较劲。有人被掀下来,摔进土里,骂娘声和哄笑声搅成一团。
马鬃毛、汗臭、新钉马蹄铁的焦糊味,混成一股生猛的活气。
张大彪背着手,豹眼扫过每一张淌汗的脸:“团长说了!手上没功夫的,趁早滚蛋!骑兵是刀尖,不是摆设!别给老子丢人!”
他吼完,目光扫过场边。
林野靠着一截土墙根,没看场子里热火朝天,眼睛盯着脚下刚踩出来的一条浅沟,又看看墙根几丛半枯的草,手指头在土坷垃上无意识地划拉。
李云龙揣着手溜达过来,瞅瞅孙德胜那边,又瞅瞅林野,眉头一挑:“林野!你小子猫这儿发什么癔症?骑兵连挑人,不去看看热闹?”
林野抬起头,摇了摇,只把脚边几块不起眼的碎石头踢进那条浅沟里,又用鞋底蹭了蹭。
“团长,我看看地方。”
李云龙顺着他目光看那沟和石头,没看出名堂,撇撇嘴:“神神叨叨!记住,二连那一摊子事以后你得跟着处理!”
说罢,看着林野那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皱了皱眉头,“现在张大彪虽然兼任二连的连长,但不是长久之计,你这个副连长要好好跟他学,之后老子给你升官。”
是的,林野升职了,现在已经是二连的副连长了,而正连长是张大彪兼任,显然是李云龙留着给林野的。
此时林野终于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而后也只能点头说道:“是,团长!我一定好好学!”
李云龙这才满意的背着手,晃悠回场子中央,看孙德胜把一个笨手笨脚的战士骂得狗血淋头,嘴角咧开点笑模样。
时间过得很快,这两天里面,在张大彪和孙德胜的组织下,骑兵连的人手已经被挑选了出来。
而林野也正式开始学习如何当一名连长,不过其实他的主要精神还是放在了那一本初级特种作战手册上。
但那其中的内容又岂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习的透的,所以他也是重点抓住几个点来学而已。
而其中他认为最适合的无疑就是简易陷阱篇了,也是他重点学习的方向。
………
另一边,太行山褶皱深处,黄崖洞兵工厂的空气绷紧了。
五台裹满油泥的“铁疙瘩”被小心翼翼地抬进最大的石洞。
几个穿着旧军装、手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机油和火药渍的军工专家围上去,眼神像探针。
“这……这连杆!”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瓶底眼镜的老技师,声音有点抖。
他凑得极近,鼻尖几乎碰到冰冷的金属,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那些复杂咬合的齿轮和杠杆。
“不是咱们那种老牛破车!看这力臂设计!巧!太巧了!”
“进料口!半自动的!”
另一个蹲在机器尾部,指着那个精巧的联动装置,兴奋地低呼,“塞一次,压好几发!省了多少人工!”
没人说话,只有金属部件被轻轻拨动的细微摩擦声,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一种混合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在昏暗、弥漫着机油和硫磺味的石洞里无声地膨胀。
“试!快!试它!”
老技师猛地直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最熟练的工人被叫来。
粗糙、满是老茧的手,带着敬畏,小心翼翼地按照技工指点的位置,填入复装的弹壳、弹头、底火。
脚踏板被踩下。
“咔哒——嗤——当啷!”
第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带着温热的金属气息,顺畅地滑落进准备好的木箱里。
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效率。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工人们脸上的紧张变成了专注,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被机器节奏裹挟的高效。
时间在单调的金属撞击声和脚踏板的起落中流逝。
负责掐表的战士,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磨花了表面的旧怀表,手心里全是汗。
“停!”老技师一声吼。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洞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机油挥发的气味。几双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装子弹的木箱。
一个战士颤抖着手,把里面的子弹倒了出来,然后一颗接着一颗的清点。
良久……
“……多少?”老技师的声音干涩。
“报告……17!”负责数数的战士声音变了调。“这还只是第一台!工人手还没热透!”
“17?机器不停的情况下,一天四百出头?!”
旁边一个年轻技工失声叫出来,“咱们最好的老师傅,一天手工复装,最多也就80发顶天了!”
老技师没说话,他走到那台刚停下的机器前,布满沟壑的手指再次抚过它冰冷的躯壳,像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