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直视这样的场面。麻袋上斑驳交织,镶满属于平民的恶意。
少年不过是因为腹中之物,便被迫承载一切。不断喧嚣的人群,不断宣泄的愤怒。
只因为他们无法敌过更为强大的存在,于是便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弱者的身上。<1
而这时,隐现在云层中的巨翼凝滞片刻。
一种在混乱中格外鲜明的花香,顺着风向高处逃逸,丝丝缕缕,携来属于故人的气息。
她本不该嗅出这样的东西。
来自记忆里并不算遥远的印记。
是他留给她,唯一的刻痕。
骗子。
那是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词汇。
她不能被任何来自人间的东西再次左右。
有过一次,已经是龙生之中足够惨痛的教训。她本已对这些毫无兴趣。
可是现在,她决定要将那些勾起她不悦回忆的,燃烧殆尽。恶龙打开了火焰之源。
气浪翻涌、电光逸出喉咙的一瞬间,她却在惊声闪躲的人群之间,看到一个迟钝的身影。
进裂的火星烧断了他手上的绳索,可四散奔逃的人群又将他撞倒在地。他只能挣扎着爬起,奋力揭开被火苗吞噬的麻袋束缚,在遍地焦土和泥水中踉跄起身,双手环住臃肿的腰,同时回过头,惶恐望着那群气势汹汹叫着喊着,还未将怒意倾泻彻底的平民。
那样渺小。
那样触目惊心。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像刚刚孕出花苞的小苗一样,折断在人群的暴怒之中。恶龙收拢了巨翼。
疾风呼啸而来,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降临。人们被气流掀翻在地的瞬间,一只巨大的龙爪从他们中间划过,旋即升入高空,片刻之间没了踪影。
大
简星沉能听到风拂过耳朵的声音。
是他已经许久未曾感觉到的平静。
发丝被风卷动,带来一丝异样的麻与痒。
他下意识地抬手,却触到了柔顺的长发。
那不是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在数月的灾患之中,变得毛躁微卷,不可能有这样触手宛如丝绸般的质地。
在他回过神以前,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湿。”
她好像是在哄他,声音近得仿佛能钻进他的心里。于是他迎着柔和白亮的光芒,徐徐睁开了双眼。江意衡正俯身注视着他。
……是梦吗?
他茫然看着左右。
山川秀丽,阳光在瀑布下折射出巨大的彩虹。一只金色的蝴蝶振翅从他的鼻尖飞起,在他的视线中逐渐升高、远去。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死了。
所以才会看到她,才会看到这样的仙境。
“湿。”
她又小声地哄慰着,“你好好看着我,看清我。”简星沉撑住身体,倚靠在树干下。
他望着江意衡起身,身上仍是那条曳地的睡袍。她向后退去,明明在他眼中,却越来越远。他伸手想要拉住她,他怕下一秒,她就会像每一次做梦那样,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人影被光线吞没的瞬间,平地上轰然立起一道高耸入云的影。巨大的翅翼不过轻轻掀动,就将视野两侧的树木连根拔起,呈弧形一样向外排开。
恶龙垂下头颈,看着面前愕然到浑身僵硬的新娘,却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她的鼻子轻触在他用手护住的腹部。“怀了我的蛋,你很意外吗?”
那分明是江意衡的声音。
他木然晃着脑袋,脑中一片混乱。
恶龙亲昵地用侧脸蹭着他的身体,在他全身上下裹上龙息。她张口含住她的新娘,振翅飞离,向着彩虹尽头,早已准备好的巢穴而去。她要在只有他们俩的地方,共同抚育这个即将到来的生命。从此,无人打扰,与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