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之中。
窗棂半开。
似在悄然迎接外界的清新。
五月的微风。
如灵动的精灵。
卷着廊下蔷薇的淡香。
轻盈地溜进阁内。
那淡香与弥漫的龙涎香缠绵交织。
竞奇妙地冲淡了几分案上卷宗所散发的肃杀之气。
却冲不散空气里的紧绷一一像拉满的弓弦,稍碰就断。
此时。
朱厚照身形微动。
缓缓转过身来。
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地。
带起一丝风,拂动案上卷宗的纸角。
只见刘健正紧紧盯着《江南盐商往来账册》上的朱印。
目光发直。
瞳孔缩成了针尖,连眼白都泛红。
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都绷了起来。
而谢迁。
他的指尖在王逊的供词上轻轻颤抖。
那颤抖从指尖传到手腕。
再到肩膀,连官袍的下摆都跟着晃。
似在诉说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一一那供词上“谢次辅表亲”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两人鬓角的白发。
在晨光的轻抚下。
泛着霜色。
衬得脸上的慌乱愈发刺眼一刘健的嘴唇哆嗦着,谢迁的额角渗出了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都看看吧。”
朱厚照迈步走到案前。
神色冷峻。
指尖轻轻叩了叩最上面的盐税账册。
“咚、咚”两声。
像敲在两人的心上,震得他们心口发疼。
纸页间。
一张银票悄然露出一角。
扬州盐运司的红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红得像血。
直叫人眼疼一一那是张锐从盐商那收的五千两“孝敬”,票根还记着“张记”的字样。
“张锐说。
这二十万两“内阁公费’。
刘首辅每年都分得三成?”
朱厚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力。
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刘健的脸上。
刘健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像吞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说不出话。
刚要开口辩解“那是办公用度”。
却见朱厚照已拿起王逊的供词。
神色悠然。
慢悠悠地念道:
““谢次辅表亲收受河工款五千两。
嘱吾多关照湖广军饷’
谢大人。
这事你可知情?”
谢迁的脸瞬间涨成绛紫色。
像被泼了桶红漆,连脖子都红了。
手里的象牙笏板“啪嗒”一声掉在金砖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刺耳一那笏板是弘治帝赐的,刻着“清廉慎独”四个字。
他辅佐先帝十八年。
向来以“清廉”自诩。
自认为一生光明磊落,连下属送的茶叶都拒收。
此刻。
却被晚辈皇帝当众点破家丑。
只觉脊梁骨竞像被抽去一般。
再也挺不直了。
腰弯得像张弓,几乎要贴到地上。
暖阁里静谧得可怕。
静得能听见蔷薇花瓣落地的轻响。
“噗”。
那细微的声音。
却如重锤般敲在众人心头。
陆炳的卷宗摊在案上。
像一座无形的大山。
沉甸甸地压在两位老臣心头。
每一页都清晰地写着“贪腐”“结党”“谋逆”。
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
足够让他们俩跟着张锐等人一起去诏狱“喝茶”。
喝那用烙铁、夹棍泡的“好茶”。
刘健闭了闭眼。
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似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认了,是谋逆贪腐的死罪;不认,证据就在眼前,只会罪加一等。终于。
他屈膝跪地。
“噗通”一声。
膝盖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声音颤抖:
“老臣……老臣失察。
未能约束下属,致有贪腐之事。
罪该万死!”
谢迁也跟着跪倒。
额头紧紧抵着冰凉的金砖。
冰凉透过官帽渗进来,冻得他头皮发麻。
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臣……臣管教不严。
纵容表亲贪墨河工款。
请陛下降罪!”
朱厚照却并未理会他们的请罪。
反而转身走到窗前。
目光望向宫墙外抽新枝的梧桐。
新枝嫩得发亮,带着点怯生生的绿。
“你们说。
洪武爷当年提着刀从淮西杀出。
把蒙古人赶回漠北。
创下大明基业。
容易吗?”
刘健和谢迁皆是一愣。
眼神中满是疑惑。
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起开国往事一这与眼下的贪腐案,有什么关系?
还是刘健先反应过来。
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