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府的门房外。
日头往西边坠,把墙根的影子拉得老长。
像条浸了墨的黑布,连石狮子的爪子都染成了灰。
周伦等人从午后便开始在此等候。
屁股把冰凉的长凳坐得发烫,双腿早麻得像灌了铅。
连站起来都得扶着桌沿,膝盖“咯吱”响,像生了锈的合页。
长时间的等待,把那点侥幸磨成了火气。
管家刘忠第三次前来劝说时,周伦“腾”地站起来,攥着的拳头“咔”地响,指节泛白。
“各位大人,实在对不住。”
刘忠弓着腰,后背的补丁都磨亮了,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带着恳求。
“我家老爷确实还未醒来,太医说需静养三个时辰,不能受半点惊扰。”
“即便醒了,今日也实在不便见客,还请各位回吧。”
周伦用力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灰末子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眼神里的火气快溢出来了。
“走!”
那声音里裹着没压住的怒火,像烧红的铁,烫得人慌。
孙员外郎跟在周伦身后,小步撵着,手在袖子里搓来搓去,把袖口都搓出了毛边。
“侍郎,这就打算离开了?不再多等一会儿了?万一……万一李大人醒了呢?”
“等个屁!”
周伦猛地转身,啐了一口唾沫,唾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瞬间被风吹干。
“李东阳这老狐狸,分明就是故意躲着我们!他敢称病不见,就是不想掺和这事儿,怕引火烧身!”他往李府朱门啐了一口,“什么三朝元老,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几人缓缓走出胡同,街上的灯笼已挂起来了。
竹骨灯笼晃得人影歪歪扭扭,昏黄的光落在他们脸上,把阴沉的脸色照得更难看。
有个姓郑的主事慌了,脚在地上碾来碾去,把青砖磨出浅痕,声音发颤:“那……那如今该怎么办?刘健、谢迁靠不住,李东阳又避着,难不成真要去户部自首?”
周伦停下脚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闪过一丝亮。
像黑夜里划了根火柴,瞬间照亮了他的阴鸷脸。
“自首?凭什么要去自首?咱们是文官!是大明朝的栋梁!”
他脖子梗着,声音往上提了提,引得路过的小贩都停了脚,挑着的糖画担子晃了晃。
“就算贪了点银子,那也是为了上下打点,方便办事!又没揣进自个儿腰包!先帝在时,哪个文官没沾过手?他管过吗?”
孙员外郎微微一愣,手停在袖子里,汗湿的掌心贴在官袍上:“侍郎,话虽如此……可陛下未必会认这个理啊。张锐、李宾不就……不就判了重刑吗?”
“陛下不认可?”
周伦冷笑一声,笑声像刀子刮玻璃,刺耳得很。
“他刚登基多久?满打满算才一个月!孝宗爷才去世不到四十天,孝期都没过!”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却更狠了,唾沫星子喷在孙员外郎脸上:“他这般折腾,又是抄家又是抓人,把文官往死里逼,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吗?这是不孝!是大罪!”
这句话,像道惊雷,“咔嚓”劈在众人心里。
是啊,先帝弘治帝在世时,对文官何等宽厚一一去年户科给事中贪了两千两盐税,先帝只罚了三个月俸禄;前年工部主事挪用河工款,也只是贬去地方当知县,从不赶尽杀绝。
可新皇倒好,一上来就动刀子,连勋贵都敢查,全然不顾情面。
“侍郎的意思是……”
孙员外郎的声音微微发颤,手心沁出的汗把官袍都浸湿了,眼里却燃起一丝侥幸。
“先帝在时,何时这般苛待过文官?他新皇这么做,就是忘了先帝的恩德,就是不孝!”
周伦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的行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对!他就是不孝!大明朝以孝治天下,皇帝不孝,何以治万民?”
他攥着拳头往空中一挥,像在煽动民意:“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认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午门外跪着!“就说陛下苛待文臣、背逆先帝遗训、有违孝道!我就不信,他敢把咱们都抓起来!天下读书人都看着呢!都察院的御史也不会坐视不管!”
孙员外郎还有些犹豫,眉头皱成个疙瘩,手指抠着腰带:“这……这可是叩阙啊,是要闯祸的。要是触怒了陛下,咱们怕是连命都没了……”
“触怒又怎么样?”
周伦梗着脖子,态度强硬得像块石头,往地上跺了跺脚:“咱们占着“孝’字!占着理!他刚登基,根基未稳,难道想背着“不孝’的骂名过日子?难道想让天下读书人戳他的脊梁骨?”
“再说了,咱们人多!明天多叫些人,最少凑五十个!五十个文官跪在午门,他敢动一个试试?”旁边的郑主事也壮着胆子附和,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抖了,却透着疯狂:“侍郎说得太对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认识吏部、户部十几个同僚,都是贪过银子的,我去叫他们!”
“对!一起去!联名叩阙!”
“让他知道文官可不是好欺负的!”
“先帝的恩德不能忘!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