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残烛映孤臣,旧账掀惊澜(1 / 3)

诏狱的铁门在朱厚照身后“眶当”合拢,沉重的声响在甬道里荡开,惊得墙缝里的老鼠再次窜逃。刘健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掌心沾了满墙的霉斑,草堆里的霉味混着铁锈气钻进鼻腔,刺得他喉咙发紧,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弯成了虾米,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泅开一小片暗红,像朵绝望的花。

“首辅……您……您没事吧?”

墙角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同牢的小官怯怯的声音,那小官是户部的主事,因贪了两百两漕运银被抓进来,此刻缩在草堆里,眼神里满是惶恐,“您刚才跟陛下说的……是真的?那箱子书信里,还有更大的秘密?比宁王勾结还大的秘密?”

刘健没回头,只是望着牢顶的破洞,月光从那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这三十年的仕途,明暗交错。

他想起成化二十三年,自己刚入内阁时,先帝朱祐樘还是太子,夜里偷偷溜进他的值房,从怀里掏出块还热乎的饭团,塞给他说“先生学问好,以后要多教我读书”。那时的紫禁城,连风都是暖的,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没有这么多藏不住的龌龊。

“秘密?”

他忽然低笑,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像泡了十年的苦茶,“这大明朝的官场上,谁没几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你以为只有老夫有?”

“你觉得周伦贪那点银子是秘密?谢迁跟宁王递消息是秘密?连你怀里藏着的那半张五十两的银票,不也是秘密?”

小官吓得一哆嗦,慌忙把揣在袖筒里的银票往深处塞,指尖都在抖,声音带着哭腔:“首辅饶命!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收了商人的好处,没敢多贪……我再也不敢了!”

“糊涂?老夫从成化年间熬到弘治朝,见过的糊涂人,能从午门排到通州!”

刘健转过身,昏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快灭的火苗,“当年万安靠“房中术’混在内阁,被先帝赶下台时,哭得比谁都凶,说自己“忠心耿耿’;刘吉被言官骂了十八年“刘棉花’,骂他“脸皮比棉花还厚’,照样稳居相位,临走还捞了三万两银子,买了三进的大宅子;还有那个李孜省,靠炼丹讨好宪宗爷,差点把东宫都掀了一他们哪个不比你我精明?可到头来,不还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小官愣愣地听着,忘了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刘健:“那……那首辅您图什么?先帝待您不薄啊,给您首辅之位,让您掌内阁大权,您为什么还要跟宁王勾结?”

“图什么?图一个能让文官挺直腰杆的世道!”

刘健走到铁栏前,手指抚过冰凉的栏杆,那里还留着历任囚徒抓出的凹痕,每一道都藏着一个故事,“先帝仁厚,可仁厚过了头,就成了纵容。京营的兵油子拿着空饷逛窑子,把军粮卖了换酒喝,他说“算了,都是老臣的后人,别太较真’;江南的盐商勾结官员,把盐价抬到一两银子一斤,百姓吃不起盐,只能吃淡饭,他说“缓缓,等秋收了再说’;老夫劝了多少次,让他整治吏治,他总说“稳定要紧,别把朝堂搅乱了’一可这稳定,是拿百姓的血汗换来的!是拿大明的根基换来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小官捂住耳朵,铁栏都跟着“嗡嗡”响:“现在新皇来了,拿着刀子就砍,以为杀几个人、抓几个官就能治好天下?他懂什么?成化年间的流民之乱,几十万流民堵在京城门口,是老夫带着文官们凑粮,才把人劝走;弘治初年的漕运危机,粮船在运河上堵了三个月,是老夫跟漕运官们磨了半个月,才疏通航道一一哪次不是靠文官集团捏着鼻子互相妥协才压下去的?他以为掀了这桌子,就能摆上满汉全席?做梦!”

就在这时,甬道里传来“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甲胄摩擦的“愍窣”声。

陆炳提着一盏灯笼走过来,灯笼的光在刘健脸上晃了晃,映出他满脸的血污和皱纹,像张枯树皮:“刘首辅倒是好兴致,半夜还在给人讲“为官之道’,可惜啊,听的人是个贪赃枉法的小官,白费口舌。”刘健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屑:“陆指挥大半夜的不睡,不在诏狱里审犯人,跑到这里来,是来听老夫说故事?还是来幸灾乐祸?”

“不敢。”

陆炳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册,账册封皮上写着“刘府收支秘录”,他隔着铁栏递过去,声音平淡:“陛下说,让您认认这个,看看是不是您的东西。”

刘健接过账册,手指有些发颤,借着灯笼的光翻开第一页。

上面是成化二十二年的漕运记录,字迹是他的,墨迹都有些晕染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江南盐商张万三,赠刘首辅纹银五千两,求免两淮盐税一年”,下面还有他的画押,连当时管家刘忠的签字都赫然在目。“伪造的!这是你们锦衣卫的惯用伎俩!拿本假账册就想污蔑老夫?”

刘健猛地把账册摔在地上,账册散开,里面的纸页掉了一地,“当年张万三确实送过礼,但老夫没收!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是不是伪造,首辅心里比谁都清楚。”

陆炳弯腰捡起账册,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重新装订好,“这只是开胃小菜,陛下说,箱子里的书信,我们连夜抄了副本,每一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