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在乾清宫的鎏金龙纹柱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龙鳞纹路忽明忽暗,像蛰伏的巨兽在呼吸,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混着烛油的气息,是属于皇权的专属味道。
朱厚照捏着那页写着“军机处”的宣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边,将原本挺括的边缘蹭得发毛一一这张薄薄的纸,藏着他重构大明中枢的野心,也藏着对抗百年文官积弊的决心。
窗外梆子敲了三下,沉闷的声响从宫墙外传进来,夜已深,连值守的太监都开始打盹,可他毫无睡意,眼里布满红血丝,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皇爷,您都盯着这纸看半个时辰了,纸角都快被您揉烂了。”
张永捧着个描金缠枝莲锦盒进来,盒里放着一盏白瓷青花碗,碗里是刚温好的羊奶,热气从碗沿冒出来,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碗壁滑落,“御门审案连着闹了三天,您除了喝几口凉茶,眼皮都没合过,再不歇歇,龙体扛不住啊一一太医今早还跪着求老奴,让您务必保重身子。”
朱厚照抬头,目光从纸上移开,落在张永满是担忧的脸上,声音带着一丝未散的亢奋:“歇?现在歇了,那些躲在暗处的狐狸就得逞了。刘健的旧账刚掀出来,宁王在京的眼线还没抓干净,这时候松劲,他们就得趁机串供,把水搅浑。”
他把纸小心翼翼折成方块,塞进月白常服的内袋里,贴在胸口,像是怕被夜风卷走:“不过你说得对,御门审案确实该停停了,总在午门摆场面,反倒让他们看清了朕的路数。”
“皇爷是说……不审了?把刘健、谢迁的案子压下来?”
张永愣了一下,手里的锦盒差点歪了,羊奶晃出几滴,溅在他的蟒袍袖口上,他连忙稳住一一刚抓了两百多个涉案官员,掀了两朝旧账,正是收网定罪、震慑朝野的时候,这时候停手,岂不是前功尽弃,还会让文官觉得皇爷“怕了”?
“不是不审,是换个法子审,从“明刀明枪’的御门审,变成“暗地制衡’的内阁议。”
朱厚照端过锦盒里的羊奶,指尖碰到碗沿,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快了些,他抿了一口,热流滑过喉咙,暖到了胃里,“案子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该抓的抓了,该认的认了,再在午门耗着,反倒让那些没被抓的官员抱团琢磨对策,甚至偷偷给诏狱里的人递消息一得不偿失。”他放下白瓷碗,指节在紫檀木案几上轻轻叩着,发出“笃笃”的响,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天起,御门听审暂歇,午门的缇骑撤一半,留几个看着就行,别搞得太紧张。你现在去传刘瑾,就说朕有要紧差事交给他,让他立刻过来,别磨蹭,晚了误事。”
张永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锦盒差点掉在地上一一刘瑾是东宫旧人,当年跟着皇爷在东宫读书,嘴甜会来事,讨皇爷喜欢,可论办事牢靠,远不如御马监的马永成、司礼监的谷大用,甚至连东厂掌印张锐都比不上。
皇爷这时候把“收尾定罪”的差事交给刘瑾,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看中了他敢跟文官硬刚的狠劲?“皇爷,刘瑾他……他性子太急,又爱贪点小便宜,之前还偷偷拿过东宫的笔墨赏人,这么大的差事交给他,万一办砸了一比如跟马尚书吵起来,或者漏算了哪个官员的罪证,岂不是……”
张永想说“不妥”,可看到朱厚照坚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一他跟着皇爷这么久,知道皇爷做决定从不无的放矢,既然选刘瑾,肯定有深意。
“老奴这就去传,保证让刘瑾立刻过来,不敢耽误。”
没半个时辰,刘瑾就一路小跑着来了,身上的绯色蟒袍都没穿规整,领口歪着,腰带松了半截,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白色衬布,鞋尖还沾了点泥一一显然是接到消息后急着赶来,连整理衣袍、擦干净鞋子的时间都没有。
他一进殿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还特意磕了个响头,额头沾了层灰,却毫不在意:“奴才刘瑾,给皇爷请安!皇爷深夜传奴才,是不是有啥好差事?奴才保证肝脑涂地,绝不辜负皇爷的信任!”
他抬起头,三角眼骨碌碌转着,飞快扫过殿里的盘龙柱、紫檀案,最后落在朱厚照手里的白瓷碗上,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一一这几天皇爷清理文官,把内阁的刘健、谢迁都抓了,正是他们太监集团往上爬的好时候。
司礼监的王振仗着“批红权”压了他们好几年,这次要是能办好差事,说不定就能压过王振,成为皇爷身边第一红人,到时候看那些文官还敢不敢骂“阉竖误国”!
朱厚照看着他这副急功近利的模样,心里暗笑一一历史上的刘瑾确实专权误国,贪财好权,可现在刚登基,文官集团还没彻底清理,正需要一个敢跟文官“硬碰硬”的人。
刘瑾的“狠”能治住文官的“傲”,他的“贪”能让他不跟文官抱团,这样的人,正好当一把“快刀”,先用着,磨好了是利器,磨不好废了也不可惜。
“刘瑾,刘健、谢迁勾结宁王,贪腐弄权的案子,你这几天在东宫听人说了吧?”
朱厚照的声音放缓,没有了之前的冷硬,多了几分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