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欢闻声而望,只见李斯小跑过来,韩非已在远处向他招手,略一回头,中年男人和黑衣年轻人已经自顾自地走远。
李斯来到近前道:“子欢在看什么?”
“没什么。”
“咦?”李斯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奇一声道,“那不正是方才老师会见的人吗?子欢认识他?”
“什么?”赵欢的目光一凝,两个人面面相觑。
……
……
中年男子和黑衣年轻人一起走着,同时从背后拿出一顶草笠,麻利地戴在自己头上。
两人并排而行,中年男子始终昂首挺胸,黑衣青年却一直低头含胸。
他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良久道:“师叔来的不是时候,我还不知他最后的答案,会是秦国,还是赵国。”
中年男人道:“秦国、赵国又有什么打紧,成就国君的一世威名,苦的终归还是天下的百姓。”
黑衣年轻人的头扬了起来,很认真道:“师叔说的对,诸子百家,唯有我们墨家兼爱天下,也唯有我们墨家才可以结束这个乱世。”
他的手突然握拳高高举起,迎着阳光他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黑色指环,太阳的光线遇到了它仿佛也骤然而敛。
“快放下来!”中年男子大为紧张道,“光天化日之下那样东西怎好拿出来!”
年轻人听话地忙将手臂放了下来,太阳在他眼前重新放出光彩,原来方才那不过是手臂投下的阴影而已。
他本来“哦”了一声,将食指上的黑色指环轻旋收起,但听到中年人说“光天化日之下”“那样东西”,却愤愤不平道:“曾几何时,难道我墨家倒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营生了?”
中年男人自知失言,解释道:“我们墨家所行的当然是光明大道,但这里到底是齐国,不是楚国,你身份敏感,还是小心为上。”
年轻人用手顶了顶遮住视线的草笠,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总有那么一天,我墨者独立一国,好叫我墨家之道大行于天下,大庇天下寒士,教苍生黎民八方来投!”
中年男人大吃一惊,急问道:“阿筝,这话是谁对你说的?可是公羊长老?还是那个什么李园?”
年轻人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忙摇头道:“不是谁教的,是我自己想的。”
中年人的脸上阴晴不定:
“楚墨的钜子被叛逆所篡,濒死之际把钜子指环传给了这么个小孩子,师兄公羊钺独入虎穴,将她救出,当真是九死一生。然师兄想要借一少女之力振兴齐·墨的想法,我不苟同。师兄一向性急,再加上那个李园在旁煽风点火,他可莫要生出什么妄念才好。”
年轻人试探着问道:“鲁师叔,不知公羊长老和李园大哥有何不妥吗?”
中年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远处一角的院落说道:“稷下学宫比着外面清静一些,我向老友借了几间居舍,阿筝你这几日便安心住在此处吧。”
年轻人又想开口,中年男人又抢先道:“阿筝,你的爷爷被奸人所害,难保叛逆者不会潜入齐国伺机暗杀,你以后的一切行为,都要仔细斟酌。钜子指环是我墨家的至高信物,三墨为之争夺多年,今后决计不可轻易示人。”
听着鲁师叔的老生常谈,年轻人机械地应道:“知了知了,玄筝省得了。”
“还有,你的真实身份绝对不可以暴露,所以你今后还是少与人交流为好。”
“知了知了,”玄筝又道,“方才与那人交谈,所报的不也是假名么?不过今天这个人当真很有意思,赵欢,也不知是哪门哪家的?”
中年人的脸色缓和了,眼神好像漫过了重重烟尘,回到了遥远的时空:“人生在世,总会能遇到几个有意思的人,碰上几件有意思的事。”
突然间,他觉得今天这个少年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多年前曾经遇到过的两个人来。
说着话,两人便进到了居室之前,中年男人停住了脚步,年轻人进到室内,便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眉梢眼角、唇边鼻洼各揉捏几下,本来皱巴在一处的五官,忽然之间舒展开了;两手解开盘在头顶的发巾,一股乌黑细密的秀发便飞瀑般乍泄而下……
辞别了玄筝,中年男人风风火火,直奔墨家在临淄城的临时总舵。
一个颇大的宅院中,公羊钺微笑地立在一颗树下,他的个头颇高,清瘦的身材配上无一根杂色的鹤发白须,越发显得仙风道骨。
院中是一群正在操练墨家剑术的年轻人,他们还不能掌握墨者之剑以守为攻、后发先制的玄深奥义,但一招一式已经颇具其形。
公羊钺时而立于一边,时而进入场中指点一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这样繁盛训练的场面,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了。楚墨内讧,玄筝有钜子指环在手,便是名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