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用新办法无成例可寻,安排谁做工作是很麻烦的事。
这两人的态度当然是对上官不敬,即使从制度上找不出瑕疵,也不会讨范进喜欢。他们的前程在范进手里,按说是该属于范进这条船上的。从关系上看,范进有着进士科甲底子,又有张居正的关系,这两人也该抱紧他的大腿才对。但问题是,事情不是这么个算法,惹的人也不对。
这两人首先就是地方上的老官吏,与江宁地面士绅关系盘根错节,自身虽然级别不高,但是论起关系,说不定能到府一层或是江宁六部一层,不是那么好惹的。其代表的也是这部分人利益,官方放贷政策,对于这些人的利益有损。这两人肯定不会支持,找到机会破坏一下制度,也是情理中事。何况眼下又有冯邦宁这个契机,他们也不得不出来站队。
冯保如今在朝廷里的权势声望,并不见得比张居正逊色到哪里去,范进与张居正的准翁婿关系对陈、刘这一层的官员来说,却未必能了解。在他们看来,范进恶了冯邦宁,将来肯定是要吃苦头,自己如果跟着范进跑,就可能会被迁怒。自家又没有范进那么硬的腰把子,就是被扫一下风尾,也是个粉身碎骨的局面。何况范进可以走,自己多半要在这个上元任上干到死,冯邦宁想收拾自己简直不要太容易。所以及时与范进切割,就是一个表示态度的方式,你们怎么折腾都好,我不站范进这边。
再者,冯邦宁与黄恩厚父子混在一起。黄家做镇守太监有年,地方上的官场也肯定有所渗透。说不定这两人便是黄家那条线上的,与范进未必贴心。
范进从没有文官太监势不两立这种缺心眼的想法,事实上大明的文官和太监,从来就没缺少过勾兑。能做司礼监掌印、秉笔的太监无不是内书房出身,而内书房教习文墨的,都是翰林。两者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交情?
于地方上,这些小官员更不具备跟太监较劲的资格,也就是说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进士打了镇守太监这边的友人。将来斗起法来,自己还是跟镇守太监更有前途。
范进看看两人,点头道:“二位说的有道理,官方放贷本来就是多年未有之事,硬派给你们做差使,也没有道理。本来本官说了,这份差使另发一份钱粮以做嘉奖用。可是二位不想做,那就不必做,本官自己来就好。不过今年夏粮的事,希望二位能负起责任来,不要搞出什么差错。”
两人见范进如此好说话,心内也自松了口气,于夏粮征收自是一诺无辞。但是在心里怎么想,便只有天知道。又叙了几句闲话,就在两人想要回自己的房间办公时,一名衙役在外面喊了一声回示,随即举了拜匣进来道:“张员外还有一位姓凌的员外前来拜见太爷。”
范进点头道:“有请!”又示意两名属官道:“二位不必急着走,正好也听一听,或许你们所担心的银钱问题,有望解决了。”
张员外是本地经营丝绸生意的大户,于上元县而言,亦是数得着的富翁。除去丝绸生意,他的另一个主营项目就是放贷。范进推行的政策,在很大程度上与他算是对手。于他的来意,陈、刘两人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看。这张百龄的关系,可是能通到江宁户部,他放贷的银子,有很大一部分是户部库银。如果他铁了心跟范进做对,也足够范进为难。
不多时,两位富商已经走进来,一个是张百龄,另一个三十几岁精明干练的模样,却是陈、刘两人都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人对范进却很是熟悉见面行礼之后就笑道:“退思,叔父要我来江宁投奔于你,今后就全仰仗你照顾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被叔父说是败家子,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长。这次带了几千两银子来江宁玩玩,也不贪图赚钱回去,就是不要赔光就好。”
张百龄则笑道:“老父母,小人与景华贤弟弟可是有十年交情了。当初小人到太仓收丝,就与景华贤弟一见如故,若是早知你们两下的交情,早就该来拜望了。这下倒是失礼得很。”
那男子道:“百龄老兄,你也不必说客气话了,就说一句,咱这交情怎样?我叔父与范大老爷乃是忘年交,看在这交情份上,你把你的那点银两全存到县衙门,交给县衙来做,这事你答应不答应?”
“景华贤弟发话了,愚兄哪里敢不应,自是要答应的。”
陈、刘两人看得云里雾里,不知张百龄何以对这个男子言听计从,直到范进代为引见才知,这男子是太仓人名叫凌春华,乃是现任两广总督凌云翼的侄子,亦是张百龄的好友,或是可以叫做:靠山。
凌云翼的书信带来的倒也不是单纯的坏消息,好消息同样存在。在得知张居正将范家迁往京师的消息后,凌云翼已经修书一封,让他在家乡的侄子到上元来料理些生意,请范进多多照应。
世界上没有无缘故的爱,一如没有无缘故的恨。恩仇两字,都代表着一种渊源因果,有索取,也必然要有付出。范进能有今天,凌云翼出力甚巨,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作为回报,关照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