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弄堂里的卫星食堂。生产组大多做一些简单加工,技术要求不高,不识字也能做,也没有什么机器,最多是几部缝纫机,几部简易冲床。给枕头秀花,踏衬裤,还有糊信封,剥云母片和外发拆纱头等生活,因大多数是手工生活,所以工资低。前一阵子组装拉线开关,其实就是用螺丝刀给零件上螺丝,我们都会做。最近德明妈做出口生活,给发夹上颜色,涂金粉银粉,我们都玩过。上颜色晓萍干得最好,她心细,耐心好。
其实德明家的房间不大,只有二十平方米。他家七口人,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住得非常拥挤。后来他阿爸就请人搭了一个阁楼,两个哥哥睡。不过那阁楼很低,人要躬着腰,行动不便,这还是张妈(德明妈)的意思。德明告诉我,如果阁楼里能站人,房管所就要算面积收房钱了(张妈说的)。
我家倒有好几间房,一到三楼都有,还有个天井,但周老师就是不让在我家办学习小组,因为我父母都是早出晚归,阿婆又管不住我们。我阿娘(宁波话:祖母)除了叫我干活,基本上是不管我的(告状除外),她说我是捣蛋鬼(读ju:沪语),我是阿婆带大的。
第一章3
小书摊
昨天张妈病了。她很少请病假的(请不起),非常珍惜这八角钱(一天的工钱,还是技术工),要好好休息。她嫌我们烦,因为在哪家办小组哪家就倒霉,家里半天不得安宁,下午小组停了一次(大好事)。我们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便叫了班里另一个男生大铭去小书摊看小人书。我们是从幼儿园同一个班,一起升到小学同一个班,又是一条弄堂的,所以特别要好。像当时不少其它男孩一样,我们四个也学着三国的桃园结义,拜了结拜兄弟(照现在的说法,就是铁哥们),整日形影不离。
我们四人各有所长:我书看得多,读书也好,在四人中也算博学,见多识广吧,所以我鬼点子、坏主意最多,也就是书里说的“足智多谋”。但丽华却污蔑我是一肚子坏水,晓萍对我好一点,说我是“军师”(前面没加“狗头”两字)。我胆大心细,遇事不慌,还喜欢管闲事,敢于出头打抱不平,而且是个摔跤王,所以四个人中我是名符其实的头。
小黄读书不行,但动手能力强,做啥像啥,能工巧匠一个。他阿爸是大型机械厂总工程师,妈妈是总会计师,家里条件好,穿得瞪样(体面)。他爸从小就培养他动手能力,就拿积木来说,我们幼儿园玩的都是木头的,用来搭搭房子。而他爸给他买的却是铁的,有螺丝、螺帽、螺丝刀、小扳手、老虎钳等。搭的是机器、卡车、大吊车和飞机,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他就玩得像模像样了。而我们的手都比他的笨,读二年级了还搭不好。家里那只小闹钟,被他拆了装,装了再拆,德明家那只小闹钟就是他弄好的。
德明阿爸复旦大学毕业,大银行行长,妈妈(农村嫁过来的)则在里弄生产组工作。他玩意儿最多,但大部份是他舅舅和哥哥送的,不过他也能做几件像样的东西。弄堂里的各种游戏他样样在行,他特别喜欢赌输赢的游戏,是个高手。此外,他胆子最大。和我一样,他特别讲义气。凡事都想跟我比个高低,但除了弄堂游戏,他没一样比得过我。他恨读书,成绩下游,爱和别人打架,骂起人来特别有一套,特别新鲜。那些词连我都不知道怎么写,词典里也找不到。这些新潮的骂人话是从他小舅那里学来的,相当精彩,经常花样翻新、变化多端。所以他生活(被打)吃得最多,是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因而他也最耐痛,骨头硬,长大了做叛徒的机会最小。我俩一岁左右就玩在一起了,那时刚会走路,还穿着开裆裤,因为德明妈经常来阿婆家串门,阿婆也常常带我去德明家玩。
大铭的阿爸是大厂长,妈妈是全国劳模,家里的钱用不完。相比之下,他除了人长得高大和好看些外就没有别的长处了。他人胖,身上都是肉,有点像(小兵张嘎)里的小胖子,除了能吃还有就是他奶妈的奶水太多。俗话说,能吃能睡会长肉。大铭又能吃又贪睡,一天到夜在长肉。我和德明虽然能吃,但不愿多睡,所以胖不起来。他奶妈天天逼他读书,所以他整天捧着一本书,一付埋头苦读的样子,但成绩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不过他人很忠厚,是我们三人的“跟屁虫”。和德明一样,我和大铭进幼儿园前就是好朋友了,那时她奶妈经常向阿婆和阿娘讨教,大铭人长得漂亮,又听话,阿婆很喜欢,而且她奶妈和德明妈也走得很近。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讲义气,重友情,乐意助人,团结一致。我们四个人拧成一股绳,班里谁也不敢惹我们。当然,要是班里哪个同学被人欺负,我们一定出面,为他出气。
我们先到自家的大康坊弄堂口(顺昌路)隔壁的烟纸店去买一点零食。那烟纸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平时看店的只一人。小店只有一开间门面(一个门牌号),但供应的货色却相当多,有小百货、小文具用品、零食、香烟自来火(火柴)、各种面油、人丹、痧药水、一刀刀黄色的草纸(手纸)整齐地摆在柜台边上,在这家烟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