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抬头一看,原来这个人却是认得的,他奇道:“原来是扎依德老兄,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个叫扎依德的抹了抹脸上的污泥,整了整身上破旧的衣衫,也不坐下,长吁短叹道:“说来话长,先不提了,道长,借点银子救救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道士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将手边的一个蓝色粗布包裹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并不答话,只是一味地摇头。
扎依德知道此人素来极悭吝,原也不报什么指望,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心中还存着万一的希望,这时见他果然不允,一颗心直沉了下去,就好像是在黑暗的野外,远方那一点微弱的火光终于熄灭一样,心中充满了绝望。
扎依德神情沮丧,嘴里叽哩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匆匆道了别,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茶馆,离开时还在紧张地东张西望,好像害怕遇见什么人似的。
道士见扎依德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喊伙计:“劳驾,我的白水呢?”
扎依德来到大街上,道路两边,到处都是煎油豆腐的,卖卤肉的,做羊肉泡馍的,炸馓子的大摊子小挑子,乱乱烘烘的十分闹热。他在一个个摊子前走过,时不时地舔舔干裂的嘴唇,肚子里的饥火越发地难以忍耐了。
在一家卖卤肉的摊子前,大块的牛羊肉,在盛满卤汁的锅里上下翻滚,散发出一阵阵浓烈的卤香味,极是诱人,扎依德看得发了呆,多站了一会儿。
这时,他身后有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扎依德回头一看,登时便被吓得魂胆俱消,心中想着要跑,可脚下说什么也迈不开腿,转眼间,就被几个人横拖直拉,顺提倒拽的,架到了一处阴暗卑湿的小巷深处。
那些人倒也不客气,啪地一声将扎依德狠狠地掼在墙上,扎依德被这一下摔得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几乎都搬了个家,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他身前立着三人,俱都是梭眉暴目,相貌凶恶,身上穿着灰布短袄,黑绦束腰,满面风尘,看样子是赶了不少的路。
这三人都姓季,是兄弟三人,在哈密向来以放贷为生,仗着身上有些功夫,渐渐地成为地方上一霸,连当地的官府也都不放在眼里。这扎依德原是在乌鲁木齐和哈密两地做些小本生意,刚开始还行,只是这些年,天下大乱,四方扰攘,再加上自己好赌,几年下来,不仅将本钱赔个精光,还欠了季家兄弟一屁股债,没奈何只好逃到敦煌来躲债,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这里。
如今扎依德被三个身高膀宽的大汉团团地围在中间,眼看着插上翅膀也难飞走。正在这时,从旁边墙角的一堆麦秸秆中忽然传出奇怪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从里面钻出来一颗浓髯满颊的头颅,揉着稀松的睡眼,懒洋洋地说道:“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搅了大爷的好梦!”
扎依德一见这个人,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般,顾不得周身疼痛,大声叫道:“兄弟,救我!”
从秸秆中钻出来的人,原来就是风神庙中那个自称“吃闲饭的”,他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忽然看到躺在地上的扎依德,奇的张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舌头找了回来,问道:“扎依德,你怎么在这里?”
扎依德心中苦笑:“等我将前因后果说清楚,恐怕早就被这三个人打死了。”于是并不回答,只一味地叫道:“救我!救我!”
季氏三兄弟中的老大皱了皱眉头,对着吃闲饭的说道:“这位兄弟,你可曾听说过‘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这句话,何必要多管闲事呢?”
吃闲饭的仍是钻在麦秸秆堆中不出来,只露出一个脑袋,笑道:“这位大个子,你可曾听说过‘有屎大家拉,有饭大家吃’这句话,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季老大听着话不投机,双眉一轩,不耐地道:“那你要怎样?”
吃闲饭的见季老大变了脸色,似乎也有些害怕,赶忙道:“好,好,我不管就是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季老大笑了一笑,说道:“算你是个识趣的,说吧,要什么?”
吃闲饭的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说道:“你们呆会儿打他的时候,可不许发出声音,别搅了大爷睡觉!”
季老大眉头一皱,不解地道:“这算哪门子条件?”
扎依德是个商人,惯会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一听吃闲饭的似乎话中有话,眼珠一转,大声叫了起来:“不成不成!打起人来一定会有声音的!”
吃闲饭的笑道:“只要慢慢打就不会了。”
扎依德连忙说道:“慢慢打也会的!就算打起来没声音我痛了也会叫的,啊~啊~”说着,果真大声叫唤起来,声音犹如驴鸣犬吠,难听之极。
季氏兄弟中最为机灵的老三走上前来,在季老大耳边说道:“大哥,他在耍我们!”
吃闲饭的哈哈一笑,从麦秸秆堆中一跃而起,叉着腰,一只手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