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天的这两个同伴,一个从小被人侍候惯了,似乎从来都不知道银子为何物,身上连一文钱都不带;另一个不仅是个出家人,而且还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出家人,一文钱在他看来就如同磨盘一样大。有这样两个同伴,旅行所需的花费,就只能着落在马小天这个半叫花子身上了。
好在马小天虽然有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办起事情来却很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雇好了一辆糙席篷子大车,顺便把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衫给换了,换上了一件青绸面皮袍,还把脸上乱糟糟如枯菅般的须发给修剪了一番。
这样一改装,马小天整个人便精神体面了不少,不再是过去那付小叫花子的模样。连海兰都禁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奇道:“吃闲饭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付样子?哈哈哈,这模样还真是怪呢!喂,王老道,你快来看,看看吃闲饭的,是不是比以前俊得多了!哈哈哈!”
马小天一听,脸上登时红了半边,神色间有些忸怩不安起来,尴尬地笑了一笑,转身就去帮车把式套车、喂牲口,心不在焉地忙这忙那,心中暗暗懊恼不已。
“吃闲饭的”只是他在敦煌厮混时,和扎依德等人互相混叫一个假名,在风神庙中说了出来,一来是为了戏弄胡豹等人,二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海兰觉得有趣,一声声地叫个不停,叫得马小天心烦意乱。若是别人这么叫,比如扎依德,他倒也不觉得什么,相反还有一点点得意,但每次只要一听海兰这么叫,不知怎地,心底竟隐隐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一向都是个随随便便的人,从风神庙到敦煌城,这一路上,戏耍胡豹,巧斗季家三兄弟,捉弄众衙役,件件事都做得潇洒无比。但自从见了海兰一面,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中了邪一般,竟有些嫌弃起自己来了。
但当他真的改扮了装束之后,这才明白过来,不管他身上穿戴如何,在别人眼中,自己仍是那个叫吃闲饭的小叫花子。这时他的的心情,就像是小时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抓住当众羞辱一般,真恨不得地下立时现出一条缝来,好让他这个白痴一头钻进去。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了大车之上。从敦煌城到千佛洞,虽是戈壁,却并不荒凉,靠了党河雪水的滋润,这里的戈壁灰褐平坦,透过篷子大车的小窗向外望去,时不时地就可以看见细草廉纤,胡杨苍翠的景色,甚是好看。
王道士独自坐在后面,随着车子的一颠一簸,在心中盘算着这一次的“大买卖”能给他带来多少的收益,偶尔也会想起刚才海兰握住他的手时,那一瞬间的柔荑似水。每次想到时都会禁不住偷偷地看海兰一眼,心中一阵激荡,随即念佛不至,仿佛就是想一想都是一种罪过。
海兰饶有兴味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就像一只刚刚得脱羁笼的鸟儿,眉宇间满是逸兴遄飞,不停地向“吃闲饭的”问这问那。马小天斜靠在板壁上,两眼呆呆地望向外面,实在被海兰问得急了,才懒懒地说上一句半句,但语意间仍有掩饰不住的萧索之意。
海兰开始时并没有十分察觉,但时间一长,渐渐地就发觉马小天有点不对劲,略一思索,便隐约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也不说破,只在肚里暗笑。
车声辚辚,这时骡车正好路过一块菜地,远远地只见道边坡下向阳的地方,种着一些土豆、韮菜、辣椒等当地的蔬菜,有绿有红,煞是好看。田边上还有几个妇女,脚边放着些大筐子小挑子,看样子也是路过此地,正坐在田梗边休息,一边旁若无人的嬉笑打闹,不知道是谁说了个笑话,众女一起哄笑起来。
海兰听见笑声,好奇地掀开棉帷,看了她们一眼,忽地眼珠一转,放下轿帷,笑嘻嘻地对着马小天说道:“吃闲……嗯,喂,那个,我说,我们来打个赌,你可敢吗?”
马小天无精打彩地问道:“打什么赌?”
海兰指了指田边嬉笑的那群女子,笑道:“你若敢过去每人亲一口,从此以后我再不叫你吃闲饭的,要是你不敢的话,那就休怪我,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还不就是个吃闲饭的吗?嘻嘻!”
马小天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就应声答道:“那有何难?你等着瞧!”
赶车的车把式──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吁”地一声停住了篷子大车,转头对他们说道:“这位小姐,这可使不得!她们都是些乡下女子,比不得你们这些官家太太、小姐,真要是惹急了她们,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老于世故,一早就看出来海兰是个女子,再者,海兰虽着道装,但天生生得眉目如画,颈细背挺,分明是个女子,那是什么衣服都遮掩不住的。在老头看来,这一对男女定是悄悄离家私奔的小情人了,看上去倒还般配,只是后面还跟着一个老道士,那又是什么缘故,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透的了。
海兰心中料定马小天是不敢去的了,笑着拦住车把式道:“你不要管他,让他去!让他去!”
马小天二话不说,扑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