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节到了,这几乎就是敦煌地区最盛大的节日,差不多全城的男女老少,手里拿着鲜花和檀香,尘土漫天的每一条路上,都有无数人喧嚷,挤挤挨挨,填街塞路,他们的脸,无一例外都朝向千佛洞的方向,去礼佛,也是去乞求内心的平静。
在这些人群中,马小天已经许久没有看见海兰的身影了。
从离开风神庙的那天下午开始,他便时常能在身后的人流中发现她,他走得快些,她便跟得快些,他走得慢些,她也跟得慢些。总之就是不疾不徐,不即不离,两人之间总是间隔着那么一段距离。
我有伤,走不快,马小天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因此,他不仅不施展出轻功,脚步反而愈加地慢了下来。特别是发现海兰的脚步已有些一颠一踬的时候,几乎要将自己的一只眼睛移到了背心上,三步一停,五步一歇,既心疼,又有些埋怨海兰:你为什么还要跟上来,又为什么要徒步跋涉让我心痛不已?那天晚上以后,就这样忘了你,岂不是好?
等到了去千佛洞的道路上后,人流渐渐地多了起来,还有一些稍有资产的人家,驾着大车,载着一家老小,显示着自己的富足。黄沙漫漫中,马小天背后的那一只眼睛也渐渐地不够用了,因此没过多久,已不见了海兰的踪影。
这样最好,她定是自己寻了去总督衙门的路了。马小天虽是这样想,但心里却一点也“好”不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向路边一座为方便上香人而开设的茶棚。刚走近,便看见茶棚外的拴马桩上,系着两匹马,棚里的一处座位上,赫然坐着海兰,她身边还有一个瘦子,欢天喜地地为她斟满了茶水,咧着嘴笑个不停,不知不觉就露出几只焦黄的大板牙,那是抽了太多水烟的缘故。
马小天一见是海兰,又惊又喜,自然而然地走上两步,右手探进怀里,已经碰触到了暗藏在身上的短刀。
那个瘦子就是胡豹手下叫夏留仁的,他自从在小方盘城见到朱赫母女后,就立下了“这一辈子若是得不到你们,就叫我变个大王八”的宏大志向,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倩影不断地浮现在眼前,时间越久,这种渴望反而越加强烈。因此当他在路上意外地截到海兰之后,自然是欣喜若狂了。
但这种欣喜并没有过太久,他就在茶棚门口碰到了马小天,这个人的厉害他是亲眼见过的,因此不等他出手,自己就很识趣地准备好脚底抹油了。有志向固然不错,但跟现实的小命相比,自然是性命更加紧要些。
但大大出乎夏留仁意料之外的是,马小天只往前走了两步,随即便低下头,拖着两条腿,走向了别外一边。他走得极慢极重,那两条腿,似乎每一只都有千斤之重,仿佛每一次的移动,都要下最大的决心,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
夏留仁见马小天转向另外一边,不再理会自己,心中一喜,想到:“这野小子不知怎么犯了混,这时再不走,难道要眼巴巴地等着他来把臭小娘给抢走吗?”想着,不由分说拖起海兰就往棚外急走。
海兰也早就看见了马小天,这时任由夏留仁又拖又拽,硬是抿起小嘴,一句话也不说,任凭泪水在一双大眼睛里滚来滚去。也是,男人若是硬起心肠,明明已经看见了,还把自己装成了聋子、瞎子,既然这样,就算是自己喊破了喉咙,或是苦苦哀求,又有什么用?
马小天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身后的任何动静,都清清楚楚地进了他的耳朵。随着夏留仁把海兰推上了马背,牵着马越行越远,马小天的身子,也随之剧烈地抖动起来,越抖越厉害,到得后来,不仅是身子,就连手里的粗瓷茶碗,坐着的凳子,身边的茶棚,都开始晃动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难以自己。
茶棚里的其他人看到一个瘦皮鬼拖着一个天仙般的大姑娘,俱都忘了喝茶,张大了嘴巴,啧啧称奇,待到两人离开后,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有一个人回得慢了些,同桌的人打趣他道:“喂,刚才那姑娘,劲可真大呀!”
那人这才回过头来,奇道:“你们怎么知道她的劲大?”
同桌的人笑道:“她的劲若是不大,怎么能把老兄你的头都扯过去了?”周围的人吃吃地笑了起来,笑闹得够了,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说来说去,谈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两个人,一个是莫高窟的王圆禄王道士,另一个是新近来到千佛洞的一个雷公脸洋鬼子。
这些话断断续续地传到马小天的耳朵里,他心想:“不如去找那什么王道人叙叙,总好过独自一人在这里胡思乱想。”想着,站起身来,取出一些铜钱来会了钞,问明了方向,随着人流,摇摇晃晃地向着莫高窟的方向走去。
……
斯坦因第一次在莫高窟见到王道士时,这个人和他想像中的并无二致,甚至连穿着一件土布棉衣,畏畏缩缩的样子都一模一样,这是一个在那时随处可见的中国平民的模样。这样的第一映像让他以为,眼前的这个道人,应该与他在其他地方遇见的那些无知又贪婪的当地僧侣,是一样的,而和这些僧人打交道,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