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篇
九年前,云州、建州边界。
不知为何,七岁那年的事我记得异常的清楚,我清楚记得那场旅途沿途每个县城村寨中遇到的每件事和见过的每张面孔。那时候,我从未谋面的舅舅欠下了很多的赌债,讨债的人天天堵在我家门口喊打喊杀。我们一家为了躲债从云州逃难到建州,一路上我们经过了很多地方,印象最深的是云州的倒马沟和建州的忘忧谷。倒马沟是在云州的靠近建州的边界上,出了叨马沟,就能进入忘忧谷,那里终年大雪覆盖,却又开满了漫山的雪樱花,每到大雪天气,柔柔的大朵雪花,和着血一般殷红的雪樱花,一起慢慢飘落,很美,很安静。凛冬的天气也没有让人有感官上的一丝寒冷,反而会给人一种舒适的暖意。
“娘,我们能不能不搬家呀。”
“小静修呀,你舅舅跟人赌债输了,你要是不跟娘逃出来娘就要被坏人捉走去当别人的娘了。”
我生气的看了看爹爹一眼转头对我娘说道“娘!舅舅对我们一点都不好,要不是爹爹护着他,你不是早就不想认他了吗!“
我爹就会严肃的对我说”静修!别胡说,你舅舅是个好人!“
我娘这时候就会扬起手拍一下我爹的头然后看着我爹非常认真的说道“孙尚!别说了。别忘了我们商量定了的事情!我的小静修未来是要当大医馆的大大夫的!”
每到这个时候我爹都会叹一口气,然后,怜爱的摸一摸我的头。
本来一路前行平安,直到我们走到了建州倒马沟,我遇到了我记忆中最恐怖的事情。前行的路上出现了一队红衣红裤红头巾的马贼,他们平静出现然后沉默跟随我们一家三口,而且只要在我娘和我爹交出去一袋红色的钱袋后就会平静离开不久后再次跟在我们脚后。
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讨厌这帮马贼。
如果说一个四岁的少年就有了仇恨的情绪那么我一定是很恨他们。
因为他们看向我爹和我娘眼神中隐藏的无尽贪婪和畏惧,因为每见到我娘和我爹交出去一袋子钱我心中的抽痛和恐慌。放佛那袋子里装的是我爹和我娘的命。有一种近似本能的想法直到现在我还有,如果一天这些马贼来找我看病,我一定会卸了他们四肢的关节,熏瞎他们的眼,把他们做成人彘放在缸里。没有原因,好像这种念头就是“因为所以,科学道理”那么简单明了,天经地义。
我对那群血衣马贼的恨,是我的本能。
现如今而奇怪的是,我并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恨这些马贼,因为我娘的死并不是因为这些红衣马贼。
我娘死于忘忧谷,那个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地方。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正好是九月初九,是我们一家三口到达忘忧谷的第三天。我自然而然被忘忧谷伴雪而盛开的雪樱花的风姿迷住了,可是我爹和我娘却仿佛依旧沉浸在之前红衣马贼遗留的恐惧下,终日眉头紧蹙,一天中都紧紧握住我的手,就像下一刻我就会在茫茫雪樱林中失去踪迹。我们就这样沉默的走着,因为雪樱林的绚丽景色我笑的愈发开心,而我娘和我爹看着我的神情却愈发的担忧。就在那天的傍晚,就在我觉得那雪樱花真的太美了,美到我自己都想变成它时,我娘却放佛先一步被它所吸引。向谷中最大也是最繁茂的雪樱树冲了过去。我娘跑的很快,我爹背着我在后面追,我爹那时候身体很好,我还记得那时伏在他背上看到路两旁飞快消失的花树和耳边听闻呼啸的风声。我正遇大声呼喊我娘等一等我们时,我娘放佛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像狂风中支离破碎的纸片一般剧烈的颤抖着!我爹也骤然停下,几乎同时回过头用帽子盖住了我的脸,然后把我放到了地上。他的帽子是一顶很大的灰鼠皮毡帽,帽子很大,毛很硬。我爹用它遮住了我的脸,我感觉脸上一阵刺痛,一股类似麝香和猪油的古怪香味充斥着我的鼻孔,那种香味直冲我的脑子。我一边大声的叫嚷着我娘和我爹,一边向后倦缩,脸上的帽子怎么都摘不下。慌乱中我的手被地上的木棍划破。我拿起木棍用力的向前挥,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像是一只耗子被一个大汉一脚踩死瞬间的哀鸣。与此同时空气中也泛出了一阵血腥的气味,血腥气使我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我不停地向身后倦缩,不停地挥舞着木棍。手越来越痛,手上划破的口子流出的鲜血不断渗到到木棍上,顺着木棍滑落滴到雪地里,我听到身边无数雪樱树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仿若呜咽,终于我感到罩在头上的帽子一松,我睁开眼看到,我爹抱着我娘,我娘浑身是血,鲜血不断的涌出,在我爹脚下汇成了触目惊心的一滩红色,她怜爱的看着我,衣裳下的肌肤正在一块一块碎裂开来,恍然间我好想看到了我娘勃颈处送松动的血肉之下白生生的骨头,我欲伸手去抚摸她,突然头部一阵剧痛,我极力的抗拒着突然袭来的黑暗。最后却还是昏了过去。后来等我醒了的时候,我和我爹已经到了春水县,而关于我娘,后来据我爹的解释是她赏花心切,结果在奔向巨型雪樱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突然出现的高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