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在各方是大人物的朝重臣们,低着头,努力恢复僵硬的神经。没多久时间,在宗人令高滂的带领下,纷纷出列,震耳欲聋地叙述太子毫无错误,躬身力行,亲政爱民,无半点过错,无措不能废之,请圣上收回成命!其中以太常寺卿崔云祜,光禄寺卿张麒,宗人令敬王,吏部尚书韩筠,礼部尚书孟祀最声嘶力竭,头磕得最响。
整齐响亮的祈求声,像是一根粗大的箭矢,回荡在金銮殿中,更刺穿云霄。
高臻冷静不动,内心早已恼火至极。
“太子枢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毫无半点爱民之心,故废之!”他道。
可惜,在他说出最后三字时,礼部尚书孟祀声嘶力竭地扑出来,跪在冰冷的地璧上,大喊“请圣上收回成名!老夫愿身死为太子以证清白!”话毕,七十多岁的老头,头也不回地朝一旁的九龙金柱撞去,速度快得谁都拉不住。
“拦住!”高臻吓了个半死,青筋直爆,半个身子倾出龙案外,手指着岳崖救下孟祀,大吼,“快,快!”
幸好岳崖站在金柱边上,使劲拦下了一个劲撞柱的老大臣孟祀,这位可是入阁的相臣,一撞撞死了,可让皇帝怎么面对天下。
高臻缺氧的脑袋好些了,但又晕了。
孟祀见死不成,流下两行清泪,不顾狼狈的身影,缓缓朝高臻跪下,“陛下践祚将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首圣训,天下皆庆陛下享国长久,子孙蕃日,今太子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轻信谣言,遂欲废黜?”
孟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诸位臣工,皆为之有理,皆为太子求情,求圣上收回废太子之论。二十多位朝中重臣,齐齐下跪。高臻眼里只有乌泱泱一片的吵闹,他手紧了又紧。
孟祀越说越起劲,“昔日,晋献公听信骊姬,杀太子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冲言,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慧帝用贾后馋,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语,黜太子勇,改立炀帝,遂失天下,”他的眼球快要瞪裂,举着颤巍巍的手掌,“前车之鉴啊陛下,不可不防!”
好!立于幕帘后的言溯,几乎要为这礼部尚书的以例证实,叫一声好了,这例举得,一个比一个精彩,没看见圣上的脸色吗,青了又紫,气得不轻啊。不愧为死谏大臣,饱读诗书,知识渊博,引经据典。她双手抱着胸,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偏偏皇帝拿他无可奈何。
孟祀这番话诚意真切,加之朝中大多数重臣不同意废太子,高臻无法,只得暂时搁下。越是冲突,起得争论越大,越不好收场。不如徐徐图之。
史上,此事在宸熙三十三年间,称太子被废未遂。也由此事起,宸熙年间,开启了一件足以令后世天翻地覆的事件,而废太子,是所有惊涛骇浪的起因。
……
那时节,元坤宫种的腊梅盛开了,踏雪寻梅,以梅煮酒,是人间惬意极文雅的事儿,是年轻的少年女郎们,最喜的时刻了。
透过雕刻着雪梅的窗户,张雪婧端庄地站立,元后的朱红色曳地大服披在她的肩上,双手交叉放在下腹。幼时家中的教养嬷嬷,告诉她,她是将来的国母,一言一行必须配得上她的身份,对她的习教是最严苛的。她乖巧地听话,不管任何时刻,她被称赞为乖巧。
一转眼,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国母,做得每一件事儿,都是符合国母的身份,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她曾经是个向往魏晋风流的少女,忘记了她喜好以梅煮酒的习惯。
多年的养尊处优,都比不上,少年时期,她与记忆中的年少的影子,梅林中煮酒论诗,一次,仅一次,让她记忆终身。张雪婧迷离的眼中,饱含着痛楚,回忆,酸甜,这种波澜的情绪,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罢了。”张后一叹,迷离的神态恢复清明,“容乌,信白,为我褪去服饰。”
“娘娘!”
两人惊恐地跪下。
“今日圣上能废我儿太子之位,他日就能废后。”张后毫无哀戚之色,只是冷静,“不如我自请离去。”她早已累了。心累,有委屈,有伤心,为他生儿育女多少年,为他打理后宫井井有条,从不曾出过错,为何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是皇后,是大邺的国母,要淑良端重。
父亲老是于她说。
“为我宽衣吧。”张后坚持道。
信白与容乌对视一眼,默默无言,只能咬牙站起,眼里含着泪,恭敬为张后摘下龙凤翠珠十二树,脱去红罗长衫,大袖衣,拿去霞帔红褙。看见镜中的人儿,褪去象征着国母的衣饰,变得素净淡然。张后宠辱不惊。
……
宫道上遥遥的一条线,现出邺帝怒气冲冲的身影。岳崖站在石阶旁,恭迎他。待得高臻冷静些,岳崖走上前,在高臻耳畔口语几声。高臻平静的面色,立刻变得阴沉。
“跪在昭仁殿外?褪去大服?”高臻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