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言耸听,细一琢磨,便发现历来兵变无不与此有关。沈明臣终究是士绅大户出身,转口道:“能不能将提编范围扩大一些?”
胡汝贞微微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平静的道:“这些年来,这些人豪夺鲸吞,江南的财货大多落入他们的囊中。逼得多少贫苦百姓卖田卖地,卖妻卖儿,无家可归。尚不知足,还把所有的赋税徭役都加到快没有活路的平民百姓的头上。百姓已不堪其重负,多少人走上了绝路?多少人被逼成了倭寇?现在整个江南都因他们的贪婪而陷入战火,就得由他们负起这个责任,若还要将之转嫁出去,难道要整个江南皆反吗?”
沈明臣脸上一阵发烫,连忙道:“属下糊涂。”
胡汝贞道:“预算须得多少?”
沈明臣把文书呈上,胡汝贞接过随手翻了翻,扔了回去,不容置辩的道:“照这个数加五成提编加派,半个月内就要见到钱粮,让夏正帮你忙,赶紧给拿出个方案。辛苦你了!”胡汝贞知道他心里难免会有个疙瘩,顿了一顿,缓了口气又道:“就算你不拿,我不取,这上面还要打点,各处还要疏通,不然我这巡抚是到头了,你们也只能另投明主。什么豪情壮志也都无从谈起,江南又是一片混沌,只是苦了这万千百姓。”
沈明臣头上冷汗直冒,在胡汝贞炯炯的目光下却不知如何辩驳,只得躬身告退,道:“属下这就去办。”
待沈明臣退了出去,赵错思索着胡汝贞方才的话,似乎有了些许的明悟,默然的摇头笑了笑。
胡汝贞道:“让小赵见笑了!”
赵错一边收拾一边道:“胡公若是有意以金银财货结交朝中权贵,以求临危保全,就得先是己亦所好。沈先生是读书人,没有这般经历,不通这等机心,怕是要疑误胡公了。”
胡汝贞顿生知己之感,抚掌感慨道:“沈明臣是读书人,阳明后学弟子,却没有你看的通透。近墨而不黑,终究碍眼,不知者不屑我之所为,权党亦将视我为异类。投其所好,吾亦好,沆瀣一气方能让他们引为知己,才能换得这一展抱负的机会。”
赵错不以为意的问道:“阳明先生那一套,他们都说只要学好了就能无往而不利,但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胡汝贞道:“阳明之学,乃是经世致用之道。初学,似乎很是粗疏容易,不过泛泛之言;等你有了足够的经历,再回头仔细研读,便会觉得是如此的高深精细、无穷无尽。在这繁杂纷扰滚滚浊世中,世事多有阻碍,往往不能一蹴而就。是以凡事有经必有权,当守其经而变其权,是为能‘此心不动随机而动’。这何其难矣,唯有知行相合,有一点的知,就得一步的践行;每一步的践行,将会确实求取下一步的知,不能有一丝的懈怠。如此一层层的抽丝剥茧下来,再艰难繁复的事情也会自然而然的明了。当真是说来容易,坚持为之何其难。”
赵错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胡汝贞道:“阳明公半生征战未曾有败绩,哪怕形势再劣,也是智计百出,安之泰然。其实其心中早已有了‘此心不动随机而动’的坚持,对知行合一的践行。”
赵错道:“胡公更像是王门中人!”
胡汝贞淡淡一笑,道:“王门亦不过一求学之所,阳明之论但求广传之于世间为所用,天下之人皆可学。他们是肯定瞧不上我这个无端妄为之人,我又何必在乎一虚名。”
顾欣雨感到好奇,道:“读书人与我等武林中人就是不同,不会敝帚自珍。”
胡汝贞道:“这如何比得,习武只是你们持之以生存的技艺,阳明学说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指引。”
赵错道:“受教了!”
胡汝贞摆了摆手,道:“去吧!”便让下人安排赵错顾欣雨洗漱与早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