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帧十六年,天元国国都西南方高家小镇,一场大雨倾盆而下。而随着这场大雨落地的,还有一个高家的小娃娃。
高家的男主人祖籍淮南,家中世代读书,祖上更是曾出过十几个举人。
家族最繁盛时,曾出现过祖孙三代皆入朝为高官的盛况,也曾经钟鸣鼎食,门庭若市。但是传到男主人高从谦这一代,早已大不如前,家中迟迟没有子弟考上举人入朝为官,颇有些坐吃山空的尴尬局面,但好歹在庄里乡间也算是家境殷实的小康之户、书香世家。
今天这第一个孩子的出生给高从谦带来了新的希望,他仿佛看到了家族复兴之路的光明大道即将展开,可是这希望却仅仅维持了几个呼吸便瞬间破灭。
当产婆抱着满脸苍白、嘴唇发紫的婴儿,满脸歉意的来到高从谦的面前时,高从谦清楚的听到了床上妻子的悲切哭声。
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他的儿子,患有先天的心肺不足之症。能活到成年的可能性不足半成。
看着怀里小小的儿子,轻轻的哭声宛若猫叫,轻浅而没有底气,紫黑的嘴唇无意识的吸吮着,仿佛数九寒天里冻僵的腐肉,有那么一瞬,高从谦想把怀里的这一摊软肉狠狠地掷到地上,再狠狠地把自己妻子骂上一顿,质问她为什么好好地怀胎十月竟会生出这样一个体弱的孩子来。
可是,那孩子却仿佛察觉到了一股冥冥中的危急,于是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温怒的男人,轻轻地叫唤了一声,声音尖细而柔软,一波三折。莫名的,高从谦心里的愤怒便全都化为了无形,转而一种真切的悲凉涌上心头,顿时便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没过多久,高家生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婴儿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小镇,众人皆唏嘘不已,认为恐怕过不了多久这高家的喜事就会变成丧事了。可是左等右等,迟迟没有传来高家孩子早夭的消息,反而是他满月的时候,村里每一家都收到了一枚红鸡蛋,众人这才终于承认,果然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这要是搁在平常的小百姓家里,就算是再不舍得,恐怕也只得放任孩子早夭,准备生第二胎了。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治疗这孩子的医药费实在是贵的离谱,就算是高从谦这样有些家底的人家,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自从这孩子出生以后,高从谦为了给孩子治病,四处问医求药,几乎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卖了个精光,只差将祖宅也变卖了。待到最后,高从谦一家不得不遣散了家中所有仆人,搬到家中仅剩的一处庄子里自耕自种以维持温饱。
好在高从谦将祖宅租了出去,每个月还能得一笔钱财当做花用,可毕竟两口子都是读书人,根本不会耕种之类的活计,硬生生将一片肥地给种的像荒地一般,惹得周围认识的人全都在背地里嘲笑他们。
其实这几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劝高从谦,有这么多钱还不如好好调养身子,再重新生一个来的划算,何必执着于这样一个注定长不大的孩子呢?可是高从谦却从来不听,因为这个孩子,跟一般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他感觉得到!
五年后
一天傍晚,后街小巷里一家门前大槐树下,端坐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孩童,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手里的一本老书,那书本因被翻得次数太多,书脊处的线绳已然松垮,眼看着几乎快要散架了,但那孩子却丝毫不在乎地仍然看地津津有味。
只见他行止间动作流畅,竟然似乎完全没有看不懂的字句,比之出入私塾的八九岁孩童还要熟练几分,让人不禁啧啧称奇。只是这孩子脸色苍白消瘦,嘴唇微微发紫,一脸的病态柔弱,可他眉宇间却藏着一股傲气,让人看到了忍不住就会忽略了他的病。
这孩子正是高家的独子,高白凤。
高从谦的妻子纪氏,因为一直害怕孩子夭折,听老人说起个低贱的名字能够更好养活,却不愿意给儿子起什么太过粗俗的名字,便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隹儿。
“隹儿,天色不早了,赶紧进来吧,小心别累坏了眼睛。”一声温和而慈爱的喊声从门内传来,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走到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竹篮,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笑着招呼着槐树下的儿子,正是纪氏。
高白凤不急不缓的起身,轻轻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再不急不缓的走到于郑氏面前,不急不缓的抬头轻轻笑道:“娘,我在这里等爹回来,算脚程估计应该快到了。”说完高白凤轻轻扫了一眼高纪氏手里的小篮子,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却很快的掩饰了过去,继续缓缓说道:“娘,你又要出去么?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等爹回来一起去多好呀?”
高纪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重新展开笑容,哄道:“没关系的,娘一个人去就行了,再说又不是很远,很快就能回来的。你爹他忙了一天了,这种小事怎么能再让他劳累。”说完,轻轻地拍了拍高白凤的头顶,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望着高纪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