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有两门专业基础课比较难,平时的作业都比较吃力,是期末复习的重点。两门课的授课教师都是教授,一位是和蔼可亲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姓顾,是老教授。一位是器宇轩昂留学归国的少壮派,姓杨,是副教授。顾教授非常俭朴,带着老式的塑料框眼镜,经常穿的是一件灰色的列宁装,平时总骑着一个高大的二八自行车,慢悠悠地穿行在校园中。杨副教授梳着整齐的一丝不苟的二八开分头,经常穿西装,偶尔打领带,皮鞋锃亮。
顾教授讲课非常认真,讲话轻言细语,黑板板书工整,像是印刷在黑板上一样。作业的批改也极其仔细,错的部分都用红笔认真修订,有些图画得不准确的地方,她也会不厌其烦地在旁边画上正确的,一笔一划的,毫不含糊。宿舍的老六这门课刚开始学得一直不入门,顾教授还把他叫到教研室补了几回课。老六有一次为了送改好的作业,还去了顾教授的家,回来就心情特别激动,说上高中考大学的时候也没碰到过这么好的老师。后来,老六这门课差点考了个满分。
杨副教授讲课经常喜欢冒两句英文,喜欢猜学生老家是哪里的,如果猜对了,就会兴致勃勃地评论一下学生的家乡。他似乎特别喜欢江南,经常说那里的才女多。系里有一个JS的同学,觉得杨副教授很是知己,课下和我们讲了很多江南才女的故事,最著名的就是明末清初的“秦淮八艳”。这八位女前辈各个都是风华绝代却又命运多舛,纸笔墨香石榴裙,侠骨芳心伴平生。顾横波十七岁时的一幅画作《兰花图》,至今还被收藏在故宫博物院,李香君血溅桃花扇的故事已成为一出伤情的历史剧,至今还在舞台上上演。
杨副教授的黑板板书龙飞凤舞,一般人是记不了笔记的。批改作业是按学号分单双号,这周作业批改单号的,下周作业则批改双号的。杨副教授说他主要在搞科研,和我们说了一些听不太懂的项目,还说他本来不想教本科生的,系里却硬是非要安排,他也只好抽点时间来上课了。何必成这门课学的最好,杨副教授也最喜欢他,后来还让他进了一个项目组。何必成为人处世很有一套,慢慢就获得了杨副教授更多的信任。那时候,学校里搞科研的老师都有一个经费本,就像今天的银行卡一样,可以拿着它作为支付手段,在学校的后勤部门领取教学科研用品。说是教学科研用品,其实能领用的东西还远不止这些。何必成会拿着杨副教授的经费本,偷偷摸摸领一些生活用品,偶尔压抑不住喜悦,就会和我们显摆,说除了裤衩以外以后都不用花钱买了。
顾教授一直都还骑着那辆略显老旧的自行车,杨副教授则是老师里面非常早就开上汽车的。顾教授那门课大家的成绩都还不错,不仅没有不及格,大部分都是八九十分。杨副教授那门课仅我们班就挂了五个人,何必成也就考了个七十多分。
期末考试刚结束的那个周末,王指导员结婚了,新郎是早两年留校的老师,老实巴交的知识分子。两个人家也都不在BJ,婚礼要回老家去办,在BJ算是领证。王指导在学校的教工食堂,搞了几桌,同学和学生来了一大帮人,喜气洋洋地热闹了一下。
我刚认识王指导员的时候,她还是大四的学生,扎着马尾巴,看不出比我大多少。我刚上大二,她就结婚了。我望着她初为人妇的样子,就忽地觉得是不是人一旦长大了,那些原来都觉得还遥远的东西,都会在某一天突然破门而入,让你来不及准备,也来不及拒绝。刘易思似乎和我有同感,大大咧咧地唏嘘王指导结婚太早了,还没好好享受自由自在的人生。王指导就也有些黯然,说这么急都是为了排队分房子。他们现在虽然结了婚,也都还是住在各自的宿舍里。王指导的爱人问我们老家都是哪里的,他很羡慕刘易思他们几个BJ的,以一种同命相怜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些外地的,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说:“如果要留在BJ,咱们都一样,都算是第一代移民,都得从头开始,难啊!”
那天下午,我又去了小院儿。念念一看见我就高兴地跑过来,兴奋地说:“叔叔,我考的是两个一百分,双百!”我一把抱起她,把她举过头顶,高兴地说“念念真棒!走,叔叔请你吃肯德基!”
费汪也很高兴,一边让念念下来,一边对我说:“我都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考得这么好,昨天开家长会,老师还表扬她懂事呢,对了,还看到了江校长,他也很关注念念。”
晚上,我和费汪又领着念念去了那家肯德基。回来的路上,费汪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告诉她已经定了票,过两天就走。我问她陕南那边有没有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临告别的时候,她忽然说:“前段时间我哥让顾大哥帮忙,已经把我妈妈和姐姐的骨灰运到BJ了。”
“那也好,家里没人照顾,在身边还是要安心些。”我答道,心里知道费汪与那个伤心之地的最后一点念想也算是断掉了。
“回去看到同学们的话,代我问好!我也很想念他们!”
“一定,他们也一定很想你的。”
费汪还给我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