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的关洛清就在一片茫茫的橙色雾气中行着他的小船,船尾端坐着一个黑袍怪人。小船向着湖深处越荡越远,一会儿就不见了岸,只留着一叶孤舟飘在无边的水中,荡在层层叠叠的芦苇丛中。
四周不辨方向,黑袍怪人似乎有些焦虑,可是关洛清却门儿清。只是关洛清心里另有一件担心的事儿,这件事儿倒像跟粗砺的线横亘在心头,紧绷一下心里就疼一下。
迷茫的雾气中,仿佛就能够看见那不知名的预兆。越是在糊里糊涂的境地人就越会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不过大多都不会想象什么好东西。
远远的传来一声低吟,声音从水面上嗖地刮过来,芦苇丛呼呼啦啦地摆动,可是四周却没有风,这声音像是在关洛清的心上狠狠弹了一下。
嘣。
听,精神溃散的声音。
关洛清的手不住抖了起来,长篙左右拿不住方向,小船也被撑得左摇右摆。这声低吟很短促地消散了,关洛清的衫子却湿了一大块,背后拙劣的图案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溃败。
黑袍怪人从船尾嗖地站起身,竖着耳朵迎着风,一手握在剑柄上。
声音又来了,这一回似乎是蓄足了气力,声音像是从一个大风口传出来似的,在天地间裹卷了一切,连橙色的雾气都开始在空中盘旋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关洛清的小船就在漩涡的中心,水面浮动,鼓鼓荡荡像是要沸腾一般,小船震动了一下,掀起一片波浪,但是波浪还没有荡开就被吸入了无数的小涟漪中,一圈一圈,层层叠叠,就像下着很大的雨。
关洛清觉得声音钻入了身子,把他的手脚夺取。他的手脚开始不听自己的使唤,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像是对自己的主人闹起了革命。黑袍怪人像是迎着大风那样把自己的身子插在船上,笑容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他的脸像是放在在了火上烧烤,从下到上红热了起来,让人觉得他的脑袋就要爆炸。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厉,像是有人拼命刮着玻璃,又让声音在重山之间回回荡荡地扩散出去,一会儿又低沉哀婉起来,像是怨妇在床边对着败落的春景长叹,声音就要把人的骨头一节一节敲碎,再泡进酒里酥软掉一样。
“声音好熟悉,果然是他。”黑袍怪人好像从狂风一样的啸声中找到了线索,若有所思。
可是关洛清几乎已经受不住这音浪的侵袭,在船头摇摇晃晃像大醉了一场。关洛清只听见脑中嗡嗡地回荡着凄厉哀婉的歌声,把自己的想法都死死压制了。他开始像走失的孩子一样四处寻找自己,越找就越惶恐,越找脑中就越褪色,几乎要成为一片空白。这个时候他感觉两只耳朵里迸入了一股热浪,耳膜烫得他从迷糊中惊醒,这时他感到耳朵被两只灼热的手掌捂上了,一会儿手掌撤开,关洛清才发现周围的声音小了下去,不过两只耳朵像是烧过之后的灰烬一样,余着点点热度。
不用说,是黑袍怪人。
关洛清刚要回头,只听黑袍人的声音传来:
“快点划吧,天要黑了。”
又问:
“还有多远?”
关洛清望了望四周的迷雾,谁也不知道他在这片激荡的水域中望见了什么,但是他回道:
“不远了。”
“那就好。”听见黑袍人坐下的声音。
小船又在雾色中前进,划了不一会儿,啸声戛然而止,像是飞鸟突然被射中从天空坠下来一样,水面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雾气也落了下来,重新回到迷茫飘散的状态,芦苇丛也不悉悉索索地发抖了,一切都在一瞬间停下来,像是记忆在一个时点上突然截断那样。
关洛清小小的吃了一惊,因为平常这声音不可能只唱这么短的时间。不过他的吃惊没过多久就无影无踪了,转而冲进来的是恐惧。
深深的恐惧。
深深的恐惧从心底缠绕着长上来,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看得人心慌。
湖心岛的轮廓在雾色里显现了出来。
在关洛清十岁之前,湖心岛还是孩子们远征的最终目的地。那个时候,关洛清会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撑着三三两两的小船,从家边的水畔出发,比赛谁最快能到湖心岛上。到了之后,大家就在岛上嬉戏追逐。那个时候这周围的水域很平静,清澈的水像是他们的生活一样平缓地游动,水草在柔柔从水底招手。那个时候天很蓝,风很轻,没有令人胆寒的啸声。
对,没有啸声。
一切都变了,自打那一天之后,一个小伙伴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名叫发发的男孩到哪去了,他的父母驾着船找遍了所有的水域,从东边到西边,从清晨到深夜,最后他们筋疲力尽地跪倒在船上,望着水中哭,哭得浑身颤抖。
三天后,关洛清独自在水边发现了一块白色的圆圆的石头,翻过来石头的那一面粘着黄褐色,软软的东西,提起来的时候石头里面掉出